明明就是火炕來的,為什麼一個個的非要沒文化地說是火榻呢?這不是要逼死強迫症麼!
“對,這個就是火榻。”樊噲看著三人興味的樣子,笑著建議道,“天氣寒冷,不若上榻一敘,如何?”、
蕭何點頭:“正有此意。”
三人上了榻,張良和蕭何還好,文人嘛都比較要麵子,雖然好奇,也隻是拿眼角餘光時不時地那麼瞟兩下。
夏侯嬰就不同了,一屁股坐上去,就“嗤”地驚出了聲,兩手跟小孩子似的在炕了拍了兩拍,高興地道:“這個真的好暖和!你家這個火榻誰造的?回頭給我家也弄個這種會燒火的榻,省得一到冬天凍得腚都冷冰冰的。”
樊伉見他說得有意思,忍不住想笑。
漢朝沒有床,睡的是那種木榻,冷冰冰的,漢人穿的又是開襠褲,大冬天可不就凍屁股麼!
“藤公說笑了。”樊噲謙虛地道。
“我聽說你家這個火榻還是府上的小郎君弄出來的。”蕭何攏著袖子,笑得像一隻老狐狸。
呂媭盤腿坐在樊噲身邊,正給幾人添熱水,聞言抬起頭,笑著道:“說起來這個火榻還真是伉兒胡思亂想想出來的。”
“哦,此話怎說?”張良端起碗,湊到嘴邊喝了口熱水,饒有興致地問道。
樊噲隻知道一回來,家裡就多了許多家夥什,但這個火榻到底是怎麼來的,還真不知道,不禁也抬頭看著呂媭。
呂媭便將那天樊伉做蒸餅,看著灶膛有火想起能燒火的榻一事說了出來,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蕭何捋了捋胡須,笑道:“灶膛生火,所以屋中溫暖我們每個人都知曉,卻從沒有誰能聯想到火榻這一點,小郎君果然聰慧過人,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我和夫郎就這麼一個孩子,成不成大器的倒不重要,隻希望他這輩子能健健康康地平安到老,就是我們最大的心願了。”
呂媭說起這話的時候,想起樊伉的癲疾,臉上不由帶了點憂色。
樊噲握著她的手安慰道:“細君勿憂,伉兒自有他的福份。”
“夫郎說的是。”呂媭臉上勉強擠出一抹笑容,緊緊回握住樊噲的手,仿佛這樣就能給她勇氣似的。
蕭何張良和夏侯嬰三人都是人精,見此情形,知道其中必有內情,卻都沒有多問,隻是一個勁地左顧右盼。
夏侯嬰喝了一碗熱水下肚,仿佛沒看見樊噲和呂媭兩人的臉色一般,笑了起來:“聽聞左丞相府上用麥子新做出了一種蒸餅,鬆軟細膩,趕緊叫人蒸一鍋上來,我早食都沒吃,空著肚子就等著吃你家的這個蒸餅。”
“……”樊伉很想糾正他們,是包子和饅頭,不是蒸餅,但看幾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到底沒說出口。
呂媭連忙吩咐阿偌,讓廚房準備蒸餅。
自從樊噲回府後,樊家廚下一直備著包子和饅頭,無論誰餓了,隻要上鍋蒸一下就能吃。
不一會兒,就有人送了一籠饅頭上來。
這回的饅頭,樊伉放了蜂蜜發酵,蒸出來就散發出一種香甜味。
夏侯嬰也不怕燙,伸手就拿了一個,吹都不吹一下,張嘴就咬,眼睛都差點瞪出來了。
呂雉回宮後不久,送了一罐蜂蜜過來,樊伉在發麵的時候,放了不少蜂蜜進去,蒸出來的饅頭又香又甜又軟,也沒什麼酸味,好吃極了。
夏侯嬰三兩口把一個饅頭吞下肚,又迫不及待地去拿第二個。
蕭何和張良原本還自恃身份,有些抹不開臉麵,見眨眼的功夫夏侯嬰就吃了三個,兩個也不再矜持,卷起袖子取了一個開吃。
一籠八個饅頭,三人不一會兒就吃了個乾淨。
夏侯嬰吃了四個,正吃得興頭上,嚷道:“再來一籠。”
呂媭是個很會審時度勢的女人,自從知道樊伉有癲疾之後,她就開始為以後做打算,恨不得連樊伉六十年以後的日子都替他打理好。
蕭何和張良都是劉邦賴以信任的重臣,夏侯嬰也和樊噲交好,難得三人一起來樊府,呂媭便打定主意要好好招待三人。
聞言,不由笑道:“先吃兩個蒸餅墊墊肚,我叫廚房給你們一人做一碗臊子麵嘗嘗,那個才好吃。”
說著起身親自去給人下麵條。
自從第一次吃臊子麵後,呂媭便愛上了那個味兒,隻不過家裡的人做得都不如樊伉做的地道,呂媭走的時候還帶上了樊伉。
時值臘月,樊府正備年貨,家裡肉食都不缺。
樊伉和呂媭兩人親自動手,做了四碗臊子麵,親自給人端去。
彼時正值臘月,樊府正備年貨,家中肉食都不缺,正巧前些日子他又去鐵匠鋪讓人打了一個涮火鍋的銅爐,前幾天鐵匠鋪剛送過來,樊伉卷起袖子,磨刀霍霍,大顯身手準備涮火鍋吃。
鍋裡下一塊油脂化開,薑蔥下鍋嗆炒,淋上菽醬,灑上兩顆茱萸,再澆上一鍋羊肉高湯燒開,一鍋簡單的羊肉火鍋湯底就成了。
夏侯嬰正嫌麵條好吃份量太少,發脾氣讓呂媭再做個一盆上來,就見樊家下奴端了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上來。
那爐子似鼎非鼎,似爐非爐,中間圓圓的肚子裡裝著木炭,外麵圓槽裡乳白色的高湯正汩汩吐著氣泡,一股說不出的香味傳了出來,令人精神一振。
“此為何物?”張良指著銅鍋問。
樊伉忙著把一盤盤羊肉卷、五花肉片還有菜蔬往上端,聞言頭也不抬地道:“此乃火鍋,可以邊涮邊吃,冬天吃最好了。”
“火鍋?”張良先是一頓,繼而頷首微笑:“此名甚妙。”
樊伉:“……”
在樊伉的堅持下,樊噲順從兒子的意思,將銅鍋架在炕桌上,一桌人盤腿坐在炕上吃火鍋。
漢朝沒有飯桌椅子,吃飯都是分餐擺在案上,各吃各的。
這還是蕭何等人第一次跟人同桌吃飯,感覺有點怪又覺得特彆新鮮。
樊伉一人給拿了個陶碟子,放了點酸菜菽醬,淋上半勺熱氣騰騰的羊肉湯,就算是蘸醬。
除了他之外,在場的諸人沒人吃過火鍋,都有種無處下手的感覺。
樊伉拿著公筷示範一遍怎麼涮火鍋。
薄如蟬翼的羊肉片夾在筷子上,放進滾燙的湯鍋裡,肉片很快就變色,夾上來蘸點醬放進嘴裡,羊肉鮮嫩多汁,帶著一股醬汁的鹹香,彆提多美味了。
夏侯嬰隻吃了一口,就被這滋味迷住了,催促著樊伉快點涮肉片。
五個人十隻眼睛,皆目光炯炯地盯著樊伉筷子上的肉片,弄得樊伉壓力山大。
他一個人涮,五個人吃,就這樣夏侯嬰還嫌棄他動作慢,等不及自己涮起來。
一開始的時候動作不太熟練,羊肉涮著涮著不是心急沒熟就撈了起來,就是掉進鍋裡再撈上來的就煮老了,後來慢慢掌握了技巧,幾人很快就嫌棄他人小力微,動作太慢,將他趕至一邊,捋著袖子自己動手。
被人用過就扔的樊伉忿忿地盯著幾人,內心的怨念溢滿,快要實質化。
要不是呂媭疼兒子,涮了很多肉片,一半給了樊噲,一半分給了樊伉,要不然樊伉自己忙活了大半天,都吃不上一口!
四個大男人一個大女人外加樊伉和無名兩個半大男人,七個人足足吃了二十多斤羊肉,半斤蘿卜,半棵白菜,最後連湯底都被夏侯嬰倒進陶碗裡喝了個一乾二淨。
其中素蔬基本就是樊伉自己吃了,其他人包括呂媭在內全是肉食動物。
酒足飯飽,夏侯嬰很不文雅地打了個飽嗝,一邊剔牙一邊用手點點點。
“這個火塌、桌子還有這個銅鍋,都給我來一套。”
相比起夏侯嬰的直接,蕭何和張良兩人的反應要矜持得多,不過臉上也是同樣的神情。
樊伉眼珠子一轉,笑嘻嘻地道:“火榻是我和無名兄想出來的,動手的是家中的匠奴,藤公不會想著要占我一個孩子的便宜白拿吧!”
夏侯嬰哈哈一笑,習慣性地又要去拍他,樊伉一扭肩,差點從炕上滾下去。
“行,隻要你也給我家盤個這樣的火榻,我自不會虧待於你。”
“君之一言,駟馬難追!回頭我就讓盤火榻的匠奴去藤公府上。”樊伉喜滋滋地答應了。
蕭何和張良本來還有點放不下臉麵跟一個孩子要東西,現下見夏侯嬰占了先,兩人也不端著了,搶先和樊伉預約了第二和第三的順序。
一頓飯吃得賓主儘歡,樊伉也接到了他來到大漢朝之後的第一筆訂單,忐忑不安的心終於有了著落。
總算是開張了。
彆看之前他買這個買那個賞這個賞那個的,那都是借著呂媭的光從樊家庫房裡拿的東西。
想到樊家空蕩得連耗子都不願意光顧的庫房,樊伉就有點心虛,現下終於開了張,總算能攢點小私房,省得以後隨便要乾點什麼都得朝呂媭要錢,真心不習慣。
大約是對樊家的火榻真的非常滿意,第二天夏侯嬰就讓人打著送節禮的名義,單獨給樊伉送了一匹絹兩隻羊,美其名曰給樊伉的見麵禮。
樊伉一聽,頓時臉都黑了。
這可真夠樸素的!
誰家見麵禮送羊的。
不過想想漢初這個特殊又奇葩的年代,又默默忍了。
一匹絹一隻羊的購買力在這個時候可不低,放在普通人家裡,算得上是一筆巨款了。
人家錢都送過來了,樊伉自然也不好拖拉。
絹布找呂媭換成了普通的麻布,把當初盤火炕的幾個匠奴召集起來,說了盤火炕的事。
“現在整個櫟陽城裡會盤火炕的人估計隻有你們幾個會,我也不占你們的便宜,每給人盤一次火炕,得的收益我們三方分,我二和無名兄各占兩份,剩下的你們平分。”
他一說完,匠奴們就小聲議論開了。
除了閎翁,其他人都有點不相信。
匠奴那是什麼人?比仆役還低賤,在主家眼裡跟牲口差不多,甚至還不如牲口珍貴。
身為匠奴,為主家做事是理所當然的事,誰家也沒有說給匠奴分錢的。
唯有閎翁因為之前畜力磨的事,得了好處,知道郎君說話算話,這會兒就被眾人推舉了出來,戰戰兢兢地跟樊伉確認。
“郎君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樊伉有點鬱悶。
這年頭的人真不好搞。
對他們不好吧,他們覺得主家苛刻,會造謠告狀。
對他們好吧,他們還一臉不相信的模樣。
真是怎麼做都不是。
他指著院子裡的羊和桌上的布,說,“藤公前日跟我說了,他家也想打火炕,今天讓人送了兩隻羊一匹絹過來,羊我和無名兄留一隻,剩下的都給你們分了,馬上就要過年了,大家也好過個好年。”
“真的?”一個年輕些的匠奴將信將疑。
“當然是真的了。”
跟樊伉再三確認之後,幾個匠奴頓時喜不自勝,開始議論怎麼分東西。
麻布好分,樊伉找呂媭換的時候,就特地換成了幾均等分,一人幾尺就分了,唯獨羊是個活物,幾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回去宰殺了分肉。
分完了東西,第二天,樊伉就讓阿琅領著這些人去了夏侯嬰家裡,給人盤火炕。
閎翁留在家裡,帶著另外幾人開始做家具。
就這樣,原本隻是一時興起之舉,最後卻陰差陽錯,由樊伉接單,無名總設計,閎翁監理的漢初第一支建築施工遊擊隊就這麼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