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鐘離發(2 / 2)

“知道了。”樊伉揮了揮手,“你下去吧,我要歇著了,無事不要來打擾我。”

“喏。”

阿琅知道府中這位小郎君為人雖然甚是和氣,卻還是有一點自己的小脾氣的,平日裡不太喜歡身邊有人伺侯著,晚上睡覺時也不喜歡彆家要人值夜的那一套,還是很好伺侯的。

至少每天他都能和小郎君一樣,一夜睡到天亮。

等阿琅一走,樊伉把大門一關,偌大的院子便隻有他和據說睡在火榻上的無名。

樊伉心中的怒氣頓時再也藏不住,趿著木屐“噠噠噠”地跑到門前,“砰”地一下,用力推開門。

屋內炭盆中的火已經滅了,隻餘些許餘燼,閃著點點腥紅的光,若明若暗。

借著屋外映著的雪光,樊伉看到炕上的被子拱起,形成一個弧度,看著像是有人躺著的模樣。

他心中的怒氣未消,“噔噔噔噔”幾下跑到炕前,“唰”一一下揭開了被子。

“無名兄——”

炕上無名陡然睜開眼,目光一瞬間寒如利劍,待得看清是樊伉後,眼中的寒氣漸漸褪去,重新回複往常無波無瀾的樣子。

“郎君回來了?”無名撐著手臂從炕上坐起,打了個嗬欠,“天居然都黑了,什麼時辰了?”

樊伉沒想到炕上居然真的有人,愣了一下,冷哼一聲,反身把門關上,“唰”地一下點燃了油燈。

豆大的燈火搖曳跳躍著,將熄不熄。

樊伉走回到炕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無名,淡淡地道:“聽說無名兄著了涼。”

無名適時地咳嗽了兩下,道:“許是這幾日天氣轉寒,早起練功時太大意了。”

“哦。”樊伉淡淡地應了一聲,扭頭看著盆中的炭火快要熄了,從牆角的陶罐裡取出幾塊新炭,扔進炭盆裡,吹了吹,炭盆裡火星直濺。

他被嗆得咳嗽了一聲,揚起頭衝著無名道:“無名兄,把你的匕首借我一用罷。”

無名沉默了一下,說:“匕首丟了。”

“什麼時候丟的?”樊伉站在炭盆邊上,淡淡地道。

“不記得了,幾天前吧。”

“是嗎?”樊伉心中怒火狂燒,麵上卻越發冷靜。

他冷哼一聲,從袖子裡取出那把漆黑的匕首,“當”地一聲,扔到無名跟前,“我今日恰巧撿了把匕首,無名兄看看可是你的那把。”

無名微愣,抬起眼眸極快地看了樊伉一眼,道:“郎君從何處撿到的匕首?”

“何處?”樊伉心中的怒氣再也忍耐不住,幾步上前,盯著無名壓低了嗓音怒斥道:“你好大的膽子,膽敢去行刺陛下!無名兄,我們樊府上下自認待你不薄,你為何如此思將仇報,非要將我們樊家一門老□□上絕路,死無葬身之地?”

聽他這麼說,無名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垂下頭,好半天才道:“我不是去行刺漢皇。”

“不是陛下?”樊伉一怔,繼而大怒,“還狡辯?不是陛下,你為何還挑這種日子?”

“我是為了行刺楚王。”

“楚王?韓信?”樊伉滿臉狐疑,“你跟韓信有仇?”

“沒錯。”無名點了點頭,“我其實並不叫無名。”

“我當然知道你本名不叫無名。”樊伉沒好氣地道。

誰家父母會這麼缺德,給自己孩子取名無名。

就算是賤民沒有姓,也會儘可能地給孩子取個有象征意義的名字。

無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名鐘離發,乃鐘離昧之子。”

鐘離昧?

這又是誰?

樊伉表示非曆史專業人士,不認識。

無名抬眼看樊伉表情不似作偽,頓時不由被噎了一下。

樊伉一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可能又小白了,這其中必有故事。

抬起小短腿,樊伉費力地爬上炕,嚴肅臉和無名麵對麵而坐,一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審訊表情。

無名嘴角抽了抽,坐正身體,緩緩道:“我父鐘離昧乃西楚國大將,與龍且、季布、英布同為楚軍大將……”

“我發現自己現在一點兒也不想知道了。”隻開了個頭,樊伉小臉一板,突然又從炕上爬了下來。

剛想朝門口走,衣裳後領被人揪住,樊伉隻覺一股大力從後頭傳了過來,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噔噔噔”往後連退。

“你既然開口問了,我也不瞞你,你想知道的我全告訴你。”無名道。

樊伉簡直要哭了。

“我現在不想知道了行不行?”

“不行。”無名非常冷酷地拒絕了他。

“……”樊伉,“那你放開我,至少讓我出去檢查一下外麵有沒有聽牆角的。”

錦衣衛雖然是明朝才有的,但樊伉壓根就不信錦衣衛的活隻有明朝的皇帝才讓人乾。

無名一臉無語的表情看著他:“放心罷,外頭沒人。”

若是連屋子外頭有沒有人偷聽都不知道,還做什麼刺客?!

樊伉卻一點兒也沒有被安慰到的意思

真那麼厲害,怎麼在宮中就被人撣了個正著呢?

“楚王兵敗身死後,手下大將降的降,死的死,我父走投無路,投奔韓信,本是希望韓信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能庇佑於他。漢皇得到我父到楚地的消息,大軍壓境,韓信無德小人,不僅沒有保護他,反而逼死我父,斬下他的頭顱,向漢王邀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身為鐘離氏子弟,自要為其報仇。”

“……”好一段曲折的恩怨情仇。

樊伉在無名簡潔明了的概述中很快抓住了重點。

“所以你認為跟你有仇的是楚王,不是漢皇。”

“正是。”

樊伉用一種充滿憐憫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很想告訴他,騷年,你錯了,你的仇人其實並不是韓信,而是漢皇劉邦才對,跟韓信有半毛錢關係!

不過,為了避免無名將仇恨從韓信身上轉移到劉邦身上,樊伉決定隻要無名自己沒有想通這一點,他便一輩子都不會提醒他

畢竟把一個諸侯王當仇人,總比視整個大漢國的皇帝當仇人要好一點。

雖然得罪兩者的後果在程度輕重上差不多,都是誅連九族的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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