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醯能防春瘟?”樊噲滿臉驚訝,“他從哪兒知道的?”
呂媭笑道:“伉兒說是無名公子告訴他的,這孩子也真是愛瞎操心。”
樊噲臉色沉了下來,不說話了。
呂媭和他多年夫妻,一見他的神色便知有事,揮退伺侯的下人,關切問道:“夫郎這是怎麼了?莫非是軍中有甚事?”
樊噲道:“軍中無事,倒是城中隻怕不會安穩。”
呂媭訝然:“此話怎講?”
“方才我從郊外大營回來,看到外城民房倒塌了不少。”
呂媭眉頭也皺了起來:“這麼嚴重?”
“櫟陽城還好,西河上郡的雪還要大,隻怕災情更嚴重,過兩天那邊應該有消息傳過來。”樊噲說著,吩咐道,“府中還有多少錢糧?”
這些天呂媭一直在忙著整理府庫造冊,聽樊噲問起,立刻道:“家裡還有百萬錢,粟糧三千五百石。”
樊噲點了點頭:“你留心著,我猜過不了幾天櫟陽內史就要著手安排救災的事,到時候若是情況嚴重,府裡的糧食你留一部分當府中口糧,其他的都捐出去。”
呂媭有些猶豫。
三千五百石看著不少,其實攤到府上並不多,除去府中諸人一年的口糧,就剩不了多少。若是還要再捐出去,隻怕自家都不夠吃。
“先把這個難關度地去再說吧。”樊噲也知道她的顧慮,勸道,“今年這麼大雪,明年收成定然不錯,府中的糧食能撐到秋收就成。”
話雖如此,可偌大一個臨武侯府,家中連一粒餘糧都沒有,總讓呂媭難以安心。
果然不出樊噲所料,三日後有消息傳來,隴西西河上郡三郡災情嚴重,民房十室九塌,三郡郡守無力安置流民,上書朝廷請求賑災。
當天中午,就有小黃門來樊府宣樊噲入宮議事,樊伉在家裡薰醯醋的事便無人計較。
舉凡做皇帝的,一怕手下大將作亂,二怕天災人禍,尤其是劉邦這種剛剛登基的開國皇帝,恨不得能一直風調雨順下去,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
剛登基不到一年,就遇見這麼嚴重的災情,簡直就像是老天都在故意反對似的。
彼時內有眾諸侯王各懷心思,外有先秦遺族西楚餘孽虎視耽耽,平時沒事還要攪風攪雨給人添堵,現在遇上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豈會不趁機出來興風作浪?
一時之間謠言四起,說法各不相同,但大體意思都是一樣的,歸結起來就是一句話。
漢王無德,漢室天下終非正道,連老天也看不過眼所以天降大雪以示懲罰。
漢王震怒,命麾下北軍嚴查緝捕散布流言造謠者。
一時間櫟陽城內越騎緹騎滿街走,無論功勳人家還是街頭小販都戰戰兢兢,夾著尾巴做人,平日裡閒著無事最喜歡鬥雞走狗惹事生非的紈絝們都安份了許多。
櫟陽城內除了緝捕的北軍和無家可歸的災民,竟沒有一個閒漢,治安竟然難得地呈現出一片安平景象。
在這樣一片緊張的氣氛之下,無名行刺韓信的事件就如同投入湖中的小石中一般,激起一陣漣漪然後便悄無聲息,再無人提起。
樊伉總算是鬆了口氣。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要是一直抓著不放,很容易就從一件小事演變成一件天大的陰謀。
但若是有更嚴重的事情蓋過去,時過境遷,日子一長,大事也能弱化成小事。
就是在這樣一片緊張又怪異的氣氛中,櫟陽內史登門了。
那兩天樊伉正好找閎翁商量水泥的事,看到武阜陪著一個相貌堂堂氣宇軒昂卻臉色愁苦的中年人出門。
“此人是誰?”樊伉好奇地問。
阿琅看了一眼,道:“此人是內史羅珠公。”
“內史?櫟陽內史?”樊伉詫異道。
阿琅點頭:“正是此人。”
樊伉恍然大悟。
怪道當日來櫟陽的路上,得知無名要來櫟陽尋仇,武阜敢誇下海口,眾目睽睽之下要給他走後門。
如今一見,武阜和這什麼羅珠果然有交情,而且看樣子交情還不錯。
“他來乾什麼?”
阿琅垮著臉有點欲哭無淚:“羅珠公登門求見主君,我一個下仆哪裡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樊伉本來就隻是隨口問一句,也沒指望他真的知道,揮退了阿琅,他直接去找呂媭。
才到門口,就聽見樊噲和呂媭兩口子正在商量開倉送糧賑災的事。
樊伉這才知道羅珠這是上門哭窮打秋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