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是樊伉挑的第一隻肥羊,哦,不,大客戶。
在見識了鐵皮爐子和蜂窩煤的妙處之後,孔氏在櫟陽的負責人孔家大公子立刻就動了心思,想要購買鐵爐子圖紙和蜂窩煤的配方,開價十萬石糧。
一聽這個鐵皮爐子的圖紙和蜂窩煤的配方能換十萬石糧,劉盈的眼神閃了閃,恨不得立時就能答應。
十萬石糧啊!
哪怕他父皇一時之間想湊出這麼多糧來都不容易。
有了這十萬石糧,城外那些流民都能安置下來了,他和羅珠公還愁什麼呢?
樊伉笑眯眯地看著齊大公子,搖了搖頭:“太子殿下暫時沒有打算售賣圖紙和配方的打算,不過太子殿下造出的這種爐子和蜂窩煤,都可以優先供給你們孔氏,我相信以齊地孔氏的能力,無論多少爐子都能吃得下去。”
一聽樊伉說不賣,孔家大公子臉上不由得皺眉,露出失望的神色。
爐子雖好,卻也不過隻是新巧而已,沒有爐子,炭盆一樣能夠用於取暖。
他眼饞的並不是爐子,也不是做爐子的工藝,他擔心的是樊家和太子手下既然有能造出爐子的工匠,這件事背後所代表的含義。
齊地孔氏本就以冶鐵聞名,孔氏的冶鐵術甚至比蜀中卓氏還要聞名。
若是太子以後也插手鹽鐵這一塊,以他的身份,還有他手中掌握的技術,以後必然會對孔氏造成威脅。
“孔大公子放心,我可以保證太子殿下對於冶鐵行業沒有任何野心,除了鐵爐子之外,暫時不會涉及任何其他的冶鐵技藝,區區一個鐵爐子不會對孔氏有任何影響。”樊伉繼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來說去就是一個意思。
我現在缺錢缺糧,就是拿鐵爐子賺點快錢換點糧食而已,不會做一輩子鐵匠,更不會去搶孔家的飯碗。
孔家大公子也是個明白人,聽明白了樊伉的意思,當即爽快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孔家就占個先,向太子殿下和郎君預購一千個鐵皮爐子和十萬蜂窩煤。”
“孔大公子果然爽快!”樊伉頓時笑眯了眼。
一隻爐子一石糧,一千個鐵皮爐子就是一千石糧。
二十坨蜂窩煤換一斤糧,十萬坨蜂窩煤就是五千石糧。
光是一千個爐子的價錢,就足以抵銷之前他們在孔氏賒購的鐵料還有盈餘。
他們不缺人,隻要鐵料足夠,每天造一百個這樣的爐子都不難。
樊伉是個非常有契約精神的人,談妥了交易,立刻和孔家答了文書,在孔家用了一頓便飯,就和劉盈匆匆趕回城外。
孔家大公子是個妙人,知道他們現在肯定缺糧,索性賣了個人情,不僅將這六千石糧提前交付了,還賒了十噸鐵料給他們。
“孔家大公子的情義,樊伉心領了。”樊伉領他這個人情,肅然道。
“不敢,隻望以後孔家若有難處,還望太子殿下和郎君能念著今日的舊情,幫扶一把。”孔家大公子笑得像隻偷了雞的老狐狸,十分的不懷好意。
揮彆了笑麵狐狸孔大公子,樊伉和劉盈押著六千石糧先行回城外。
鐵料孔大公子還要時間籌備,過幾日再給他們送去。
牛車上,劉盈看著後頭拖著的糧食一臉的不敢置信。
“伉兒,這真的是我們賺來的?”
六千石糧雖然多,他倒不是沒有見過,隻不過那多半都是他父皇籌來的軍糧,跟他沒有半分關係。
今天的這六千石糧就不同了,那可是他和伉兒自己掙的,沒有靠父皇也沒有靠母後。
想到這些天他和伉兒日夜不休,蹲守在鐵匠鋪裡,盯著那些匠人打鐵做爐子,一次一次修正錯誤,更改做蜂窩煤的配方,吃不好睡不好,不知受了多少苦,總算苦儘甘來,有了收獲。
“是啊,多虧了表兄,我們才賺了這六千石糧,羅珠公想必也可以鬆一口氣了。”樊伉笑著道。
聽他這麼誇自己,劉盈頓時十分不好意思:“都是伉兒的功勞,我其實沒有做什麼。”
“表兄出的力可大了。”樊伉正色道,“如果不是有表兄在,我們今日隻怕連孔家的大門都出不來。”
劉盈默然。
他又不笨。
有呂雉和劉邦這兩個狠人父母,劉盈再笨也笨不到哪裡去,他隻是被呂雉保護得太好,太過溫良,無論智商還是情商那都是在線的。
孔家大公子方才的態度轉變他看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樊伉說的是真的。
孔氏乃齊魯大閥,在富饒的齊國經營了數十年,富可敵國。
如果不是有他太子的名頭壓著,換了彆的人拿著鐵爐子和蜂窩煤去登孔家的大門,彆說六千石糧,隻怕連人都出不來。
“所以說表兄即使什麼都不乾,隻要人好好的站在那裡,就是我們的倚仗。”樊伉笑著道。
劉盈明白其中的道理,隻是覺得自己身為表兄,卻連比他還小的伉兒都不如,難免心裡有點不自在。
樊伉這麼一勸,他很快就想開了。
雖然才能上他是比不過伉兒,但是他也有可取之處嘛!
“嗯!”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伉兒都是為了幫我,以後我一定要好好的,成為伉兒的依靠!”
小小的劉盈受了刺激,暗暗在心裡發誓,他以後也要更加努力,成為一個像父皇阿母那樣強大的人,不管伉兒做了什麼事,都能護著他。
當樊伉和劉盈在北軍將士的護送下,將這六千石糧押運到城外時,流民們像是煮開的水一樣,沸騰了。
太子殿下和郎君居然真的靠著他們從山裡背出來的黑石換到了糧食!
蒼天有眼啊!
終於給了他們一條活路!
很多人當場跪在地上痛哭起來。
這些人本來就活得艱難,一夕之間,災禍毫無預警地來到,他們失去自己的家,缺衣少食,像死狗一樣困在城外,等著屬於自己的命運降臨。
在棚戶區裡,每天都有人生病,也每天都有人死去。
凍死的、餓死的、生病死的……
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輪到自己,每天都在饑寒交迫中惶恐地等待著期盼著。
現在,他們終於有了新的希望。
能活命誰願意去死呢?
知道煤石和爐子能換糧食後,流民們一反常態根本不用人催,非常積極主動地去山裡運煤石。
沒有車,他們就用籮筐背籮背。力氣大的多背一些,力氣小的少背一些,連小孩子都不例外,沒有人偷懶。
劉盈和樊伉來到棚戶區不過短短小半個月,整個流民聚集的地方完全變了個樣。
整個棚戶區像城裡那樣按功能被劃成了明顯的幾個區域。
上風處時刻冒著煙的是食堂,那裡的人收拾得最整潔最乾淨。
沒辦法。
病從口入,樊伉對食堂的工作人員要求嚴格。而現在這個時刻,能負責燒火做飯的在所有流民眼裡就是個美差,哪怕被人盯著不能偷吃,可是一天到晚圍著火膛轉悠烤火,這一點就足夠讓外頭那些凍得要死要活的人羨慕得要命。
為了能留在食堂工作,哪怕再麻煩,這些人也願意每天比彆人早起一個時辰,把自己拾掇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最開始的時候大家嘴上不說,心裡有點不以為然,然而時日一久,自己也覺得每天收拾一下,人看著格外精神,自己也覺得舒服。
反正也不費多大事,不少人倒自覺養成了這個習慣。
距離食堂不遠處,自然就是宿舍了。
宿舍是樊伉讓人趕工搭建出來的木屋子,底下是架空的,距離地麵一米的距離,好歹隔了一下地氣。
裡頭非常簡陋,幾乎什麼也沒有,中間一個大鐵爐,燒著蜂窩蜂,煤火燒得很旺,驅著寒氣,爐子上架著鐵鍋,鍋裡的水已經煮沸了。
鐵爐子不遠處的木地板上,像行軍床一樣鋪了一圈麻布袋,有的上頭放著破舊的被子,有的堆著破衣服,顯然就是那些流民晚上睡覺的地方。
一個瘦小的女人走了進來,將鍋裡的水倒進一個大木桶裡,拎了出去,卷起衣袖開始吃力地搓衣服。
這樣的木屋子搭建了不少,一間挨著一間密密麻麻地連成一片,非常的壯觀。
冰天雪地的,此時溫暖的屋子裡卻沒有一個人,除了外頭三兩個涮洗的婦人,再無彆的人聲。
宿舍遠一點的地方就是獨立的病患區。
同樣也是簡陋的木房子,因為有了鐵爐子取暖,病人們居住的環境好了許多,食物充足,一些靈巧細心的婦人們在屋子裡來回穿梭,用心照料著生病的人。
偶爾有人實在病重死去,立刻有人過來將屍體收拾乾淨,在統一的墓地裡挖坑掩埋。
那個病人住過的屋子會徹底清掃一遍,地麵和牆再用石灰抹一遍。
一切都顯得那麼井井有條。
很多人甚至覺得,以後如果也能像現在這樣,每天出去背煤石做鐵爐子,就有吃飯,乾得好還能吃上軟軟又香甜的蒸餅,即使他們不回家也沒事。
一切上了正軌之後,樊伉和劉盈就不用守著鐵匠鋪和煤場。
兩人每天都會帶著幾個鐵皮爐子和蜂窩煤去拜訪朝中的那些舊識,蹭一頓飯吃,出來的時候,煤子和蜂窩煤總會少上一兩個。
這種乾淨又省事的煤爐子很快就在櫟陽城中悄悄地流行開來,尤其備受那些愛乾淨的主母姑子們的喜歡。
有了這爐子,能取暖,一天到晚都有熱水用,冬天洗衣裳再也不用麻煩燒柴火,關鍵隨時都能用上,簡直不能更方便,而且燒起來還省。
兩坨蜂窩煤就能燒一天。
一斤糧食可以換二十坨蜂窩煤,能燒十天,比用銀炭劃算多了。
樊伉他們的訂單也從最開始的勳貴豪強發展到城中的普通富戶。
訂單多了,作坊的規模也一擴再擴,從最開始的每天生產幾十上百個,擴大到現在每天生產幾百上千個,還不用他們送貨。
每天清晨,就會有無數的牛車排在城外,等著阿琅念名單。
念到名字的就昂首挺胸無比榮耀地進去領取鐵爐子,沒念到名字的就各種羨慕嫉妒,原地跺腳。
樊伉坐在爐子邊上,聽著阿琅彙報今日生產了多少爐子,賣出了多少爐子,收獲了多少糧食等等。
邊上羅珠笑容滿麵,再不複先前的愁容。
“郎君,你是沒見著,城中的那些富戶們眼沒見過世麵似的,差點為著一隻鐵爐子能打起來。”阿琅滿臉不屑。
樊伉笑道:“拿了人家的東西還說人家不好,你這是典型的端起碗吃肉,放下碗就罵人啊!”
阿琅摸了摸後腦勺,道:“郎君都知道了?”
因為是他負責安排出貨,有不少人為了能提早拿到訂購的鐵爐子,還會想方設法給他送錢送糧送東西,想托自己向郎君和太子殿下說情,每天禮物收到手軟。
“誰不知道啊!太子殿下也知道。”羅珠道,“你當那些人家當真是為了要買鐵爐子啊?人家那不過是想著法子見一見太子殿下和郎君罷了。”
阿琅嘿嘿一笑,不說話了。
托了太子殿下和郎君的福,他一個下奴現在走出去,都有無數人巴結討好,這是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偶爾樊伉也會望著櫟陽城上空飄蕩的煤煙而心虛不已,不過這心虛在巨大的收獲麵前很快就消失不見。
果然錢財使人墮落啊!
明明以前他也是個綠色環保的提倡者來的。
所以說環境對於一個人的影響真的是巨大。
人要先生存,才能去談什麼發展。連活都活不下去了,又還有誰有那個心情和能力去談保護環境保護地球呢?
煤的使用,仿佛為這些貧困的古代打開了一道新的大門。
原來取暖並不是隻能燒柴燒炭,還可以燒煤。
倚著蜂窩煤和鐵爐子,原本以為會活得很悲慘的流民們這個冬天居然活得有滋有味,有些家貧的甚至活得比往年還要滋潤。
家中無論老幼都有吃喝,雖然要和彆人擠在一起住,但是屋子裡一天到晚都燒著爐子,晚上睡覺的時候擠一擠也不覺得冷。
很多人閒下來發現,嗬,一個冬天過去,自家的小崽子臉上居然還長肉了。
等到人們發現路麵上的積雪越來越薄,入目所及之處,不再是白茫茫一片,山澗裡能聽到潺潺的溪水流過的聲音時,人們才恍然發現,原來嚴冬已經過去,春天來臨了。
附近的流民已經陸續有人回去修整房屋,準備春耕,背煤石的人漸漸便少了。
熱鬨喧囂的棚戶區也便漸漸沉寂下來。
櫟陽城的鐵爐子早已經飽和,但凡家中寬裕一點的人家,幾乎都備了一個萬用煤爐子。
天氣轉暖,煤爐子的生意便清減下來。
流民回去了,還是帶著糧食爐子煤石高高興興地回家去,沒有暴動,死的人也不多,因為預防控製得好,也沒有暴發瘟疫,一場災難消彌於無形。
劉盈的任務也圓滿超額完成,正當樊伉興高采烈收拾東西,準備和劉盈一起回城的時候,身體一陣發麻,心臟仿佛被千壓電流電過一般,一陣緊縮,整個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叮個咚!檢測到宿主消極對待係統發布的任務,係統予以電擊懲罰,以儆效尤。”
我去!
造鐵爐子造得太嗨了,他早忘了坑爹的係統讓他推廣造紙術這回事了!
樊伉兩眼一翻,頓時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