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恬連忙躬身施禮,道:“櫟陽內史見過興平侯。”
“內史不必多禮。”樊伉抬眼見杜恬隻穿了一件舊毛裘,凍得臉都有些發青了,連忙道,“內史還請裡邊說話。”
作為作坊園的主人,樊伉在作坊園裡當然也是有辦公室的,而且還是整個作坊園裡條件最好最舒適的那一幢。
屋子裡燒著暖炕,中間還燒著爐子,爐子上架了個水壺,他們進來的時候,壺裡的水正好燒開了,正汩汩地往外冒著熱氣。
相比起外頭的冰天雪地,屋子裡的溫暖簡直稱得上溫暖如春。
“內史請炕上坐。”樊伉說著,又叫乘光過來添水。
杜恬想是凍得狠了,也沒有推拒,上了炕,接過乘光遞過來的熱水,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半碗,方才緩過勁來。
“還是興平侯這兒舒服。”杜恬真心實意地讚道,“這個火榻不知讓關中多少人免去寒冷之苦。”
樊伉道:“不過是個微末小技罷了,內史見笑了。“
杜恬便歎了口氣,說:“天底下這麼多人,幾乎家家都有灶膛,每日都要燒飯食,卻隻有興平侯想出了火榻這個禦寒的法子,可歎!”
那是因為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啊!
樊伉並不覺得欣喜。
“內史今日前來,總不會是專程來恭維我的罷?可是有事?”
杜恬捧著茶碗說:“杜某此來,的確是找興平侯有事相商。”
“內史但說無妨。”
雖然和杜恬最初的相遇不甚愉快,但樊伉自認為是個成熟又理智的大人,上次下大獄的事又不是杜恬的錯,自然不會與他計較。
再說後來因為收割紅薯的事,和杜恬也算共過事,樊伉對他的觀感其實還是不錯的。
杜恬和樊伉也算是打過幾次交道,也算是多少有些了解樊伉的性格,知道他在大事上麵不喜歡迂回那一套,想了一想,還是照直說了。
“我聽聞作坊園如今有不少農戶,長此以往,隻怕不妥。”
樊伉的一張臉頓時皺成了苦瓜模樣,說:“內史明察,你也是知道去歲那場大雪,不知毀了多少人的家園,讓多少家庭失去親人。若是家中壯勞力尚存的家庭倒也罷了,回歸故裡,開荒墾田,也能把日子過下去。那些失去頂梁柱,隻剩下婦孺老弱的家庭,禁不住長途跋涉的辛苦,留在作坊園內謀生,我總不能趕他們離開,把他們往絕路上逼吧。”
杜恬皺眉,覺得樊伉到底是小孩心性,心腸太軟,這樣可不太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給他招禍。
自從和羅珠一起親自參與收獲紅薯,親眼見證紅薯的高產量,杜恬便對樊伉甚為在意起來。
他不希望這樣一個於國於民有大才的人,因為那完全不必要的好心最後惹禍上身,葬送自己。
樊伉觀他臉色,覺得杜恬應該不是為了這事找他興師問罪來的,於是非常虛心地請教:“不知內史可有良策?”
杜恬沉吟片刻,居然真的給他出了一個主意。
“陛下賜給興平侯一千兩百戶食邑,若我沒有記錯,馬嶺縣常駐人口尚不足千戶。興平侯不妨將這些流民納為封邑的農戶,以堵悠悠眾口。”
這個法子樊伉也曾考慮過,不過這樣一來,他就得將這些人遷往馬嶺縣,那他的作坊園不就空了?
“若是如此,那便隻能想辦法讓這些人成為你的奴隸了。”杜恬其實是不讚成這樣的做法的。
陛下為了穩定朝政,鼓勵農耕,增加稅收,甚至下了詔令,若民以饑餓自賣為人奴者,皆免為庶人,樊伉此舉便有違伉詔令的嫌疑,這對樊伉來說是非常不利。
他其實有些想不明白,以樊伉的身份地位和聰明才智,隻要用在正途上,將來何愁沒有榮華富貴?
偏偏樊伉對此毫不在意,反而對於行商賈之事異常熱衷,這簡直就是在自毀前程。
樊伉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遭遇用工荒的難題,沉默了一下,搖頭道:“不妥。”
杜恬頓時鬆了口氣,覺得樊伉至少沒有利益衝昏了頭腦,多少還有救。
樊伉想了一想,又道:“我倒是有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