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琿很鬱悶。
一直被當作兵家必爭之地的中原地區, 河南郡一直都是發展最快最繁華的地方。
舞陽縣雖然隻是個小縣,但是背靠舞水, 發展也是很不錯的, 不然也不會被劉邦當做封邑賜給跟班樊噲。
這個時候還沒有係統的官吏選拔製度, 除了那些跟隨劉邦舉大旗起義, 四處征戰的將士們, 其他人要做官基本都要靠舉薦。
作為舞陽當地一個頗有名氣的“名人”, 胥琿就是在這樣的情況被舉薦上來的。
自從被舉薦為舞陽縣的縣丞之後,胥琿的日子就一直過得順風順水的。雖然北邊雁門太原和匈奴打得如火如荼,不可開交,舞陽距離太原郡其實並不遠, 不過因為周呂侯的駐地就在一天路程之外的碭邑,胥琿完全不懼。
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天災人禍,除此之外, 還是比較安穩的。
然而, 現在他的安穩日子被打破了。
臨武侯世子, 名滿朝野的最年輕的關內侯, 興平侯樊伉到舞陽來了。
胥琿那個愁啊,還不能說,和一並同僚迎了出來。
舞陽的長官親自出門相迎, 樊伉也不敢托大, 撩開簾子走了出來。
“胥公。”樊伉跳下驢車, 朝著胥琿拱了拱手, 看在彆人眼裡很是一副謙遜有禮的少年郎模樣。
胥琿連稱不敢,心裡更加忐忑不安了:“興平侯遠道而來,有失遠迎,胥琿甚是惶恐,還望興平侯恕罪。”
樊伉摸了摸鼻子。
舞陽縣雖然是他阿翁的封邑,然而他這樣招呼不打一聲就跑過來,其實對這些地方官是非常失禮的事。
就他的認知中,任何不速之客都是不太受歡迎的。
對舞陽的這一票大小官員而言,他可不就像那個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麼。
“胥公多禮了。”
胥琿和樊伉不熟,年齡上雖然比樊伉大一截,奈何身份地位實在相差太多,讓胥琿完全興不起倚老賣老的念頭。
不管怎麼說,這麼一個皇親國戚的超級大勳貴來到自己的地盤上,胥琿就是再不安,那還是要打起精神略儘地主之誼,儘心招待人家的,要不然怠慢了這位貴客,等人一回到長安,不拘是朝臨武侯還是呂後隨意挑唆兩句,他這個舞陽縣丞就沒啥前途可指望了。
畢恭畢敬將人迎進府內,又著人送上熱的酒水,連隨行的護衛和匠人也招呼妥當後,胥琿才小心翼翼地發問:“不知興平侯千裡迢迢,遠從長安來到舞陽,可是有何要事?”
難道是他這個舞陽縣丞做得不稱職,所以來名為監督實際是想另外讓人替換他麼?
胥琿心中忐忑非常。
這個問題問得真是太好了!
樊伉淚流滿麵,心想他也想知道啊!
“胥公勿要擔心,此來是為胥公送一場富貴。”樊伉端著臉,努力做出一副高人態,奈何一張包子臉,哪怕臉上的表情再嚴肅,看在眾人眼裡,隻會產生一種捏臉的衝動。
送一場富貴?
胥琿看著樊伉,內心更加不安了。
什麼富貴?
難道臨武侯腦子抽了,要造反麼?
胥琿腦子裡甚至浮現出這麼一個荒誕的念頭。
就在他天馬行空各種猜測的時候,就見樊伉從懷裡掏了掏,掏出一張雪白雪白的像絹一樣的東西。
胥琿頓時眼睛一亮,目光炯炯地看著樊伉手裡的那樣東西。
雖然長安和櫟陽的造紙事業發展得如火如荼,但是就樊伉那個作坊園,加上皇家少府的造紙坊所出,供長安和櫟陽的勳貴們用都不夠,更何況是遠在千裡之外的舞陽縣。
目前紙張還是隻屬於貴族專用的貢品,並未曾在民間普及。
胥琿也隻是聽說過這種像絹一樣薄,像雪一樣白的可以用來書寫的紙,並未曾親眼見過。
此時一見樊伉掏了出來,便知這就是傳說中令貴族豪強們視若珍寶的寶貴的紙張。
“敢問興平侯,這可是近來長安櫟陽盛行的紙?”胥琿問道。
樊伉:“正是!”
胥琿頓時激動了。
“可否讓下官細觀?”
“當然可以。”本來拿出來就是給你看的嘛!
樊伉非常爽快地答應了。
胥琿伸出手正準備接過來,想到了什麼,把袖子一抖,拿袖子接過那幾頁薄薄的紙張,小心翼翼地觀摩起來,頓時讚歎不已。
哎呀,這個薄這個滑呀!
簡直就是巧奪天工,比起來他用的竹簡簡直笨重得不行。
他翻開第一頁,眼睛更亮了。
紙好,字也漂亮。
瞧這漂亮的隸書,完全就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似的,漂亮極了。
然後——
這是個啥?
胥琿已經做好了收到臨武侯聯絡用的秘密書信的準備,然而——
糧食作物種植大全?
難道興平侯頂著倒春寒的威力千辛萬苦地從長安跑到舞陽,根本不是為了搞什麼陰謀,而是要教他種地?
心理落差太大,胥琿也茫然了。
樊伉沒有想到就這麼眨眼的功夫,胥琿內心已經翻天覆地,大起又大落了一回,他的心思全放在這份糧食作物種植大全上麵,睜著一雙烏黑發亮圓滾滾的大眼睛,一臉萌萌噠的表情看著胥琿,興致勃勃地催促道:“胥公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