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元仰起頭,將流出的眼淚硬生生地逼了回去,憤憤道:“我知道父皇一心想鏟除異姓諸侯王,可是趙王對父皇忠心耿耿,父皇用這樣的手段肆意羞辱逼迫趙王,難道就不怕讓天下人寒心麼?”
“放肆!”呂雉突然將手中的密報重生地拍在案幾上,氣得渾身直抖,“我一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竟也如此糊塗!出了如此大的事,我一心想為你們周旋,你竟然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簡直愚蠢!”
魯元忍不住哭泣道:“母親,女兒實在是太苦了。早知今日,女兒情願當初死於西楚王追兵之手,也不願如現在這般苟活。”
早年漢王與西楚王為爭奪天下霸主之位,數度發起戰爭。彭城之戰,劉邦大敗,項羽從後追擊。劉邦為了減輕車輛載重,數次將女兒兒子踹下車去,多虧藤公夏侯嬰援手,將兩個孩子救了上來,為此夏侯嬰還挨了劉邦不少鞭子,背都要被抽爛了。
提及此事,呂雉縱然內心堅若磐石,此刻也不禁有些鬆動。
她這一生對自己這一對子女所欠頗多,縱然如今她貴為一國皇後,也無法彌補以往他們所遭受的苦難。
她皺著眉頭細細思索如何才能平息此事,然而想得頭痛欲裂,卻也無法下定決心。
呂雉揉了揉額頭,目光突然落在坐於大殿角落的樊伉身上,道:“伉兒,你以為如何?”
樊伉這下子就是想裝泥塑也不成了,隻得站起身來,老實道:“此事事關重大,伉兒年幼,不敢胡言亂語。”
呂雉抬起眼睛看著他道:“此殿中隻有我們三人,有什麼話你儘可以直言,絕不會傳於第四人之耳。”
她知道樊伉裝聾作啞的本事,又道:“以你之見,你認為趙王是否有意謀反?”
這讓他怎麼回答?
樊伉內心簡直想罵娘。
明眼人一見就知道劉邦這是想法子給趙王下套,想逼反他然後趁機廢掉他的封國,以劉姓宗人取而代之,他若是識相自然就不能違逆劉邦的意思。
可他若是遂了劉邦的意,那邊上憋屈得快要爆發的魯元公主又讓他如何交待?
彆看他是呂雉的外甥,而且現在還挺得呂雉的信任看重,可奈不住現在讓他做選擇的兩人和呂雉的關係比他更親密。
父親和女兒博弈,他無論支持誰最後都免不了惹一身臊,裡外不是人。
呂雉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道:“伉兒,姨母不拿你當外人,我想聽實話。”
樊伉心想就是實話才得罪人!
他看著地上萬念俱灰的魯元,一時之間隻覺無比可憐。
他內心其實是不太相信趙王會謀反這事的。
趙王雖然與淮南王梁王楚王他們同為異姓王,然而無論才華智謀甚至實力都比不上韓信臧荼英布諸人。智勇過人如臧荼韓王信等人謀反也不過是兵敗身死的下場,以趙王的實力若是謀反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不言而喻,因為他一定不會成功。相反的隻要他謹守本份,他就永遠是魯元公主的丈夫,趙國的大王。
換了他是趙王,知道謀反不過是以卵擊石之舉,為了兒女族人若非萬不得已,他絕不會行此險招,自取滅亡。
而就他所知趙王此人雖然看似懦弱,實則心思剔透,連他就能想明白的道理,趙王心中必然也很清楚。
趙王沒有謀反之心,然而他的臣下激於義憤,為了維護趙王的尊嚴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就不知道了。
樊伉想了想,便道:“謀反之事非同小可,既然有人密告,伉兒以為還是要派人前往趙國細細查訪。若是確有此事,自然要嚴懲不怠;若是並無此事,那誣告之人也應受到懲罰,此風絕不可漲。”
這就是法製不健全的壞處,什麼事全憑一張嘴。
樊伉可不想將來自己的門下或是仆役因為什麼事對自己懷恨在心,然後也去舉報自己謀反,那真是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了。
“伉表弟——”魯元抬起頭詫異地看著樊伉,眼神中充滿了感激。
這個聰明的女人在樊伉開口的一瞬間就明白了樊伉的意思。
她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樊伉居然會替她說話。
呂雉似乎也被他說動了,皺著眉頭細細思索著,許久之後方才展眉,對著二人道:“也罷,就照你所說我會另派人前往趙國調查此事。你們都退下吧。”
樊伉簡直淚流滿麵,心想可算等到這一句了,他就不明白呂雉召他過來究竟是乾嘛的!害他膽戰心驚了這許久!
等到兩人走後,呂雉也出了椒房殿,道:“我要去一趟長定殿,你們不必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