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在電影放映廳內,虞恬臉上還持續著高熱。
明明平日裡她是個十分擅長開玩笑的人,調侃起齊思浩更是從沒手下留情過,結果一遇到言銘,好像平時利索的嘴皮子仿佛被上了封條。
她不知道言銘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到底聽到了多少,隻覺得羞赧難當。
明明即便是閉卷的思想道德修養與法律基礎考試時,遇到完全不明白的法律問題,虞恬都能垂死掙紮胡謅個幾百字,試圖獲得點同情分,但言銘一開口,虞恬好像完全喪失了求生欲,敵軍還沒亮明武器,她已經繳械投降潰不成軍了……
最後她竟然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像個潛水時氧氣瓶出問題的可憐潛水新手,把臉憋得通紅,渾身充滿了窒息和討饒求救的訊號。
好在言銘沒再深究虞恬把他隨手許配的問題。
因為很快,他們候場的電影就開始檢票入場了。
虞恬便佯裝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臉鎮定淡然地第一個衝進了放映廳。
放映廳熄燈開始正式放映後,在暗色的掩映下,虞恬覺得自己才重新活了過來。
她覺得自己像一株逃避陽光的月見草,終於等來了夜色,才敢舒展枝葉在月色下呼吸和開放。
但也隻敢小心翼翼的。
可言銘就坐得離她實在太近了,他的胳膊就輕輕靠在她身側的扶手上。虞恬隻是微微抬手試圖擺好爆米花,就不小心觸碰到了他的手臂。
她根本不敢亂動。
這可是她的偶像!
在無法自控的心猿意馬裡,虞恬根本無暇顧及電影正在播放的內容。
電影院的座位非常柔軟舒適,椅背甚至很貼合人體工學,不斷引誘著虞恬靠上去,她不得不花費巨大的意誌力才能保持挺直脊背的正襟危坐。
好歹這個時候要給言銘留下好印象。
可大概真的因為目的顫抖,越是在意一件事,好像越是無法辦好。
虞恬拚命想要保持端莊安靜,然而怎麼坐怎麼難受,總想要挪動一下換一個坐姿。
但身邊的言銘就不一樣了。
自落座後,他似乎已經保持同一個姿勢完全沒有變過了。
這大概就是坐如鬆吧。
不愧是言銘。
這才是穩重的男人!
虞恬就著屏幕上微弱的光,偷偷用餘光打量著身邊男人的輪廓。
修長的手就隨意而自然地搭在扶手上,手指的長相和他本人一樣雅致,冷白皮在放映廳曖昧的燈光下仍舊顯得亮眼。
虞恬的目光偷偷沿著言銘的指尖一路往上。
她看到他的喉結,在脖頸間起伏出了線條流暢又性感的弧形曲線,然後是分明的下頜線條。
坦白來說,言銘確實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而虞恬認為,他五官裡最為讓人難忘的便是他的那雙眼睛。
像是含情,又像是沒有。
仿佛對誰都溫柔,又仿佛對誰都隻有一視同仁的淡漠。
言銘像是完美的化身。
漂亮、強大、優雅,帶了冷意和貴氣。
猶如雪夜裡皎潔的銀月,即便可望而不可即,但仍舊讓旅人心生安定的向往,讓人甘願忍受著寒意和冷意,也要風雪兼程地朝著月色前行。
虞恬的心又重重地跳動起來。
混雜著激動、緊張和難以言喻的複雜,像是終於見到偶像的小女孩。
虞恬小心翼翼地克製著自己的目光,明明在暗色的掩映下,言銘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她的視線,但虞恬還是緊張的連睫毛都像初次破繭的蝴蝶翅膀一樣震顫不已。
隻是等她終於做好心理建設,把目光看向言銘的眼睛,才發現那雙漂亮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閉上了,仿佛一場昂貴展品的展覽,突然毫無預兆地歇業停展了。
借助著電影裡陡然亮起的屏幕光線,虞恬才發現,言銘的不動並不是因為坐姿端莊,而僅僅是因為——他睡著了。
他的眼睛闔著,睫毛投下陰影,安靜地靠在椅背上,菱形唇瓣微微抿著,看起來安靜而無害,變得讓言銘看起來沒那麼特彆,讓虞恬產生月亮也會朝她而來為她所有的錯覺。
電影裡正放到男女主訣彆的場景,不少觀影的女生發出了難以抑製的啜泣聲。
然而在這樣的聲響裡,言銘還是猶如和這個世界脫離開般安靜地睡著。
帶了一點不設防的脆弱和疲憊。
醫學院所有傳聞裡,言銘都像一個遙遠而高高在上被神化的人,然而這一刻,他也隻是一個下了夜班後會累的普通人。
虞恬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離言銘近了那麼一些。
明明陪自己看電影卻睡著了,但虞恬一點也不生氣,相反,她甚至感覺到一種隱秘的責任感——她像是守護言銘睡覺的人。
他睡好了,就能以更飽滿的精神去上班,就能救治更多的病人。
一來二去,連虞恬都覺得這場平平無奇的電影都變得神聖了起來。
她一點也不想打攪言銘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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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銘是在電影結束前十分鐘醒來的。
虞恬的餘光裡,看著他的眼神從惺忪的茫然,變得再次清明冷靜,最終變成理智淡然,混雜著一些自以為沒被人發現的僥幸。
一本正經得仿佛剛才睡過去的人不是他自己。
虞恬就也假裝什麼都沒發現,沒有戳穿言銘。
兩個人出了放映廳,言銘看了眼時間,然後看了眼虞恬:“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家。”
虞恬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今天已經很浪費你時間了,我家離這不遠,坐地鐵很方便。”
言銘微微皺了下眉,還是很堅持:“我送你。”
虞恬自然知道,言銘此舉恐怕都是迫於言文華的要求,因此雖然不用對虞恬太周到,但至少要做到及格線。
不過虞恬是真心實意地不希望對方送自己:“我不是和你客氣,真的不用!”
言銘瞥了虞恬一眼:“現在覺得尷尬了?”
虞恬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恐怕是自己豪情壯誌要把言銘單方麵許配給任雅麗的事,但……
“倒是也沒有尷尬。”虞恬想了想,決定還是委婉地提醒下對方,“就是我這個人比較怕死……你既然是醫生,想必也清楚,生命隻有一次,生命是最寶貴的,應該也明白我想坐地鐵回去的心情吧……”
虞恬乾笑了兩聲:“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