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1 / 2)

請彆放棄治療 葉斐然 8741 字 8個月前

虞恬本該平淡的一天因為這場雨變得充滿起轉承合,但比起言銘這台手術的跌宕起伏簡直不值一提。

她幾乎是求知若渴地聽著言銘複述手術裡的細節和操作。

言銘的話言簡意賅,然而那些手術裡突然發現患者病情有變,或者需要在幾秒鐘內決定保眼與否這種能決定患者未來人生的手術方案時的驚心動魄,聽的虞恬情緒也跟著不自覺代入,一會兒緊繃一會兒如釋重負起來。

她自己再也沒法執刀精細複雜的外科手術,因此忍不住把自己內心的渴望和夢想投射到了言銘身上,聽著言銘的講解,仿佛自己也親身參與了這台手術一樣。

“其實手術裡遇到沒預料到情況的事並不少見。”講起專業問題來,言銘的眼睛認真而專注,“這是幾年前的事,雖然我也已經不是剛上手術台的醫生,但和現在比起來,不論是手術技術還是應對應急情況的心態,都沒有現在這麼好。”

“當時是一例高度近視患者的白內障手術,原本這樣的病情,手術難度就比普通白內障患者的高,但患者手術的意願很強烈,我綜合評估情況後,覺得可以做。”

“結果在做這台手術時,我第一次在臨床上遇到了虹膜失張力綜合症,患者的前房發生了嚴重的浪湧。”

言銘此刻的語氣鎮定而淡然,然而隻有同為醫學生的虞恬才知道前房浪湧四個字代表著什麼。

一個眼科醫生水平的高低,在白內障手術時,主要就表現在超聲乳化時,這個醫生的應對和操作水平。

前房浪湧,則是在超聲乳化探頭解除掉病患眼內堵塞的刹那,儀器高負壓抽吸前房內液體造成的。

浪湧就發生在瞬間,如果用精確的時間來定義,或許是毫秒級彆的,而手術醫生能夠快速反應做出及時乾預的時間,必須與這毫秒級的浪湧比拚,一旦行動稍慢或是乾預不周,前房內液體的急劇減少就會造成手術並發症,對患者的角膜虹膜等造成損害,有些將是完全不可逆的巨大災難。

而言銘不僅遭遇了嚴重的前房浪湧,還遇到了虞恬隻在文獻裡才看過的虹膜失張力綜合症。

她求知若渴道:“患者的虹膜一旦無張力,手術時瞳孔瞬間的大小變化就會很大,就會讓前房浪湧更嚴重,是嗎?”

言銘點了點頭:“是的,幸好當時雖然很慌亂,但還是立刻在患者眼內使用了腎上腺素,最終症狀得到了明顯緩解。手術過程雖然險象環生,但最後還是順利完成了。”

虞恬的心隨著言銘的話語忽上忽下,一會兒被拋到高空,一會兒安全著陸,如今聽到手術成功,她比當事人還激動:“那真是太好了!”

“後來下了手術台,才知道患者隱瞞了自己正在使用前列腺增生藥物的病情,而前列腺增生的一些抗結劑藥物裡,也會產生抗結虹膜開大肌的藥理作用。”

……

其實虞恬還意猶未儘,然而言銘看了眼時間後,似乎也有些意外,然後停止了繼續再講專業和手術的話題。

隻是虞恬原本以為言銘停止講這個,是因為之後還有彆的事要忙,生怕話題刹不住車,她做好了和言銘結賬離開的準備。

然而言銘也沒急著走。

他看了虞恬兩眼,顯然有什麼話要說。

虞恬善解人意道:“你想說什麼啊言銘哥哥?”

言銘抿了抿唇:“沒什麼。”

他看了眼虞恬,然後移開了視線:“就是剛才那個虹膜失張力的患者,你知道他為什麼隱瞞自己正在治療前列腺的病情嗎?”

“其實我們術前都有特意問過,但他當時是和他喜歡的女性一起來的,為了麵子,死活不承認在治療前列腺增生,即便在我們當時提醒過他,隱瞞藥物服用史,可能會造成術中出現風險,甚至可能手術失敗失明,但他都還是咬牙隱瞞了。”

言銘講到這裡,眼神深沉地看了虞恬一眼:“術後他還很高興,覺得自己賭對了,覺得自己為了愛情願意冒險,沒有錯。因為他說,比起潛在手術失敗的風險來,他更不能承受剛漸入佳境的相親對象因為他男科方麵的疾病,對他有負麵印象的風險……”

虞恬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還有這種事?這也太不愛惜自己了吧!愛情哪裡有自己的命重要啊!何況隻是相親對象而已!”

言銘愣了愣,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意外:“你既然也這麼想……那你懂我給你說這個是什麼意思了吧?”

當然懂啊!

虞恬拚命點頭,嚴肅道:“我懂了!”

做一個好的醫生,不僅要對患者的病症有判斷,還要儘可能在短時間內了解病人的性格和家庭背景,尤其是感情狀況,從而判斷病人是否存在對病情的重大隱瞞!

見虞恬點頭,言銘看起來有些如釋重負。

他含蓄道:“其實你看,同樣的道理,放在彆人身上就看的很清楚,但放到自己身上,人有時候就看不清。”

可不是嗎!要是不是自己的患者,旁觀者清,說不定反而能想到這一茬,但如果是自己的患者,醫生或許會過多關注患者自述的病症,而忽略了其他細節,從而造成遺漏。

言銘講的真的很有道理!

學到了!

虞恬又忍不住眼神放光地看向言銘。

言銘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不管怎麼說,再喜歡,也要有界限,不管什麼都不能和自己的健康安全比。不管是不是能得到回應,愛彆人之前應該先愛的是自己。”

雖然虞恬不知道言銘話鋒一轉怎麼變成人生哲理教育了,但她還是連連點頭,表示認可,但其實敷衍的成分比較大。

她昨晚剪輯素材熬了夜,今早又早早起來繼續趕工,中午也沒睡覺,下午就急匆匆冒著大雨來送傘替齊思浩收拾爛攤子,結果淋了雨受了傷,還因為打不上車,被迫在醫院裡等言銘完成了整場手術。

原本聊著專業知識,虞恬還精神抖擻,如今不知道言銘怎麼突然切入到了長輩講解人生道理的模式,導致虞恬的困意再也壓製不住,像是竄芽的小苗苗一樣,在潮濕雨意的灌溉下,瘋狂往上竄。

她其實已經趁著言銘不注意偷偷打了好幾個哈欠,打得眼淚汪汪的,結果言銘看了,倒是突然又突兀地停下了人生哲理的講解,他買了單,然後送虞恬回家。

隻是此後回家的路上便是沉默。

氣氛其實有一些尷尬,但虞恬困得已經不在乎了。

她隻瘋狂偷偷打哈欠,兩隻眼睛裡都是淚意。

雨天堵車,等虞恬被言銘最終送回家時,都已經過了困倦的點,變得有些不困起來。

她起身和言銘告辭,然而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言銘打斷了——

“你彆哭了,我剛才隻是隨便說說,沒彆的意思,你不用哭成這樣。”

他的語氣和表情都極其不自然,明明這些話是對著虞恬說的,然而視線卻看著彆的地方。

像是被什麼追趕著一樣,言銘丟下這些話,甚至沒等虞恬解釋,他就飛快甩下一句“我還有點事,先走了”,然後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

**

言銘從來從容不迫,即便麵對疑難的眼部手術,也鮮少有失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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