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雲舒盯著那道聖旨,眉頭緊皺。
承安帝莫不是瘋了?
他的意圖都這般明顯了,都快要與對方劃地而治了。這個節骨眼上,對方怎麼會想到冊封他為太子呢?
而他身後的呂衡則想著,原先要偷摸找人繡製的龍袍,可以先暫緩了?
雲舒頓了一下,道:“我拒絕。”
他甚至沒有用“本王”這個自稱。
全場嘩然,誰都沒想到雲舒居然會拒絕接冊封太子的詔書。呆在蕭謹行身邊的龐農,甚至忍不住驚呼出了聲。
剛剛雲舒還在說承安帝莫不是瘋了,現在彆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說“夏王莫不是瘋了”?
那可是太子之位啊,那麼多皇子爭得頭破血流都想要登上的位置,夏王殿下居然不要?
他們是不是還沒睡醒,還在做夢?不然怎麼會遇到這種荒唐到匪夷所思的事?
高常侍在承安帝身邊服侍了一輩子,算上雲舒這次,他一共宣過三回冊封太子的詔書,但也從未預料過有人會不要這太子之位。
雖然他早已經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但到了此時此刻,也不禁呆愣在了原地,忘記了言語。
古往今來,這夏王怕是當眾拒接太子冊封詔書的第一人了。
雲舒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為驚掉了彆人下巴一般,他頗為淡定地對高常侍吩咐道:
“這道聖旨你還是帶回去吧,就跟父皇說,十五覺得自己才疏學淺,不堪大任,讓父皇令擇人選。”
高常侍向來能說會道,但這會兒L也被這一棒子打得懵了腦袋,隻呆呆道:“退回去?這可如何使得啊。”
“不退?那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反正聖旨我是不會接的。”
雲舒說著也不再管高常侍,轉身就出了廳門,留下高常侍與呂衡麵麵相覷。
高常侍垮了臉,哀求道:“呂大人,殿下不接聖旨,豈止是老奴要受到責罰啊,這事要是傳回京都去,怕是要引起眾臣彈劾,您老快去勸勸殿下吧。”
“隻要殿下接了旨,之前的事,咱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呂衡可不相信高常侍說的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的話,殿下既然敢當眾拒旨,那
就是不怕被人知曉。
況且呂衡也覺得,他們現如今的勢力早已經不是當初蝸居在西州時候可以比的了。
殿下便是真的拒旨了,京都的官員也就隻敢嘴上喊喊罷了。難道還要派人來捉殿下回去受罰嘛?
就是那件龍袍怕是需要加緊縫製了。
但呂衡麵上還是說道:“常侍你先彆急,我這就去勸勸殿下。”
呂衡還是想問問殿下是如何想的,所以回複高常侍的話,就留了餘地。
高常侍聞言,趕緊催促道:“那你快去。”
呂衡當即也退了出去,與此同時,蕭謹行也領了其他幾人離開。
呂衡去找雲舒的時候,蕭謹行也一同去了。他們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其他人倒也沒讓跟著。
雲舒拒絕完聖旨之後,已經回了書房,甚至還有閒心給玻璃魚缸裡的魚喂食。
呂衡一進來就急急問道:“殿下,您為何要拒絕太子之位啊?”
雲舒將手中最後一點魚食撒入缸中,轉身坐回椅子上,並示意呂衡和蕭謹行一同坐下喝茶。
雲舒喝了口茶後,才不緊不慢道:“你們覺得承安帝為何會突然封我為太子?果真是覺得我溫恭睿哲,允文允武?”
呂衡皺眉,“不然呢?”
“九皇子被廢之後,如今成年的皇子裡,已經唯殿下獨大,況且您確實允文允武,是太子之位最好的人選。”
雲舒點頭,“有你這般想法的大臣,確實不少。但這隻是其一。你也說了成年的皇子裡,要麼反了,要麼本就不太受寵,扒拉來扒拉去,好似隻有我最合適。
但合適,並不是必須。”
“我並不是唯一的人選,能讓承安帝下旨封我為太子,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兵權和領地。”
蕭謹行聞言,冷聲道:“陛下是想要收回兵權了。”
呂衡是個純粹的文臣,對軍事上一直不太了解,不解道:
“可是陛下前段時間不是還給了你三萬兵馬,讓您去收複蜀地呢嗎?莫非他是後悔了?”
雲舒搖頭,“倒也不一定就是後悔了。隻是此一時彼一時。當初給我兵馬,是為了收複蜀地,現如今蜀地被收複了,自然該集權了。”
對,就是集權。
承安帝應當是發現將兒L子們都分到封地的弊端了。
一般來說,開國的帝王都會選擇將自己的兒L子們分封到各地,為自己守護邊疆,但是皇帝能不能駕馭這些藩王,還是看皇帝的本事。
開國帝王自身強大,威望也高,下麵的那些藩王一般都不會造反,但是隨著時間推移,中央對地方的控製越來越弱,那藩王造反就越來越多。
承安帝分封兒L子的時候,還是效仿前人,但是他沒想到這些兒L子們直接在封地造反了。
所以他後悔了,想要重新集權,而想要集權,首先就得先平叛,而雲舒便是他平叛的棋子,平叛完了,封個太子之位,收回兵權以及整個西州府。
“若我是他,我還會在封了太子之後,讓這個太子繼續領兵打仗,將剩下幾處全部收複。到了那時候,自然就是功高震主,廢太子,另立幼子。”
呂衡咂舌,“殿下,您的意思是,陛下是在為小皇子掃清障礙?”
“或許是,或許不是。你覺得需要賭這一半的概率嗎?”
呂衡遲疑,“也或許陛下是真的想要立殿下為太子?”
蕭謹行卻突然開口道:“呂大人,你說陛下最在意的是什麼?”
呂衡想了好一會兒L道:“若說以前,應當是成為一代明君,名垂青史,與太祖皇帝齊名。”
蕭謹行點頭,“正是。所以,在他在位的這段時間裡,如何才能名垂青史,也還來得及讓他名垂青史?”
呂衡:“這……,政績上來說,自然就是開創盛世……”
蕭謹行搖頭,“最直觀的,便是疆土。當初太祖皇帝打下了大雍,而陛下在位的這段時間,直接將疆土擴大了一倍,你說這樣的功績他願意舍下嗎?”
呂衡還是不明白,“可是即便殿下當上了太子,這功績也是陛下在位時有的啊。”
蕭謹行仍舊搖頭,“那不一樣。若雲舒真的當了太子,日後登基為帝,那史書上隻會將這開疆拓土的功績算到他的身上,而不是他父親的身上。”
呂衡傻眼,“這……”
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他順著他們的思路繼續往下理。
“所以這位開疆拓土的太子,日後若是犯了大錯被廢,那史書上就會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而將所有的功績歸於陛下?”
想到宮廷裡的那些構陷,呂衡甚至覺得若是帝王對太子生了嫌隙,那想要尋個錯處,簡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雲舒靜靜地喝著茶,聽他們討論,最後輕輕放下茶盞,對呂衡說道:“所以為了這勞什子太子之位,要冒如此大的風險,我又不是吃飽了撐得。”
這一招錯,可就是萬劫不複。
再說了,他又沒有當太子的執念,不是非要那個名頭。
呂衡趕緊俯身行禮,很是懊惱,“臣實在是有負殿下所托,連這冊封背後的事,都沒有想透徹,差點就害了殿下。”
雲舒將人扶起,並未怪罪,“呂大人正直,想不到那些彎彎繞繞也是情有可原的。”
呂衡卻覺得自己分外慚愧,這樣的事本該他這個長史想到,然後提醒自己主上的,到了最後,卻要殿下來提醒自己。
見兩人說完,蕭謹行轉而問道:“那你拒絕聖旨後,有什麼打算嗎?”
這個拒絕,可就是在打承安帝的臉麵了,肯定得做好準備以防萬一。
“大不了就是他惱羞成怒,想要派兵攻打長安。若他真的來硬的,我倒是不怕,那麼多地方都拿下來了,即便多個京都也不是什麼大事。”
蕭謹行聞言點了點頭,“那倒也是。”
隻有呂衡在一旁震驚,“!!!”
殿下和蕭將軍的意思,莫非是隻要陛下敢出兵,他們就敢打去京都?
雖然他想過要縫製龍袍,但還真的沒想過要直接掀了京都呢。
呂衡覺得跟雲淡風輕想要對付京都的兩人相比,自己還是不夠大膽。
得改!
既然已經與呂衡和蕭謹行討論好了後續,雲舒也就沒再見高常侍,而是直接讓呂衡與之接觸,讓人將其送回。
高常侍沒料到呂衡去找了一圈雲舒之後,居然被雲舒說服了。他見雲舒心意已決,也不再見自己,隻能先回京都去。
京都與長安本就相距不算太遠,高常侍回去這一路,可謂是心急如焚,馬兒L一刻沒停。
然而等高常侍將夏王殿下拒絕接冊封聖旨的事,傳回京都的時候,大雍朝廷上下全都驚到了。
就連被廢後幽禁在宮中的前皇後,都忍不住吃驚,“什麼?雲舒居然不要太子之位?”
然而她回過神後,又想到自己的兩個兒L子為了爭太子之位,弟弟竟然將哥哥毒死,就氣得掐破了手心,咬碎了一口銀牙。
她咬牙切齒道:“他居然不要太子之位,他怎麼敢不要太子之位!”
“若桃那個賤人,死了這麼多年,還不讓我清靜,她的兒L子就應當給乾兒L陪葬!”
說到這個,她又開始生氣,將之前去宣雲舒守靈最後卻沒成功的呂內侍又拖出來打了一頓。
京都各方都收到了夏王殿下拒接太子之位的消息,除了一開始的震驚之外,各方的反應也不儘相同。
蕭蕪回家後,將自己關在書房裡,呆了一個下午,直接傍晚時分才打開房門。
蕭謹行的母親白氏頗為擔憂道:“老爺,你這是怎麼了?”
蕭蕪歎口氣,“夏王殿下被封為太子了。”
白氏不解,“這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蕭蕪:“可是夏王殿下拒絕了。”
“什麼?”白氏驚道:“拒絕太子之位?這可是聞所未聞呐。夏王他怎麼想的啊?”
蕭蕪對於蕭謹行與雲舒的想法還是能猜到一些的。
他一開始聽朝臣們提議要立夏王為太子的時候,是既驚喜又惶恐。驚喜的是自家兒L子看上的人要當太子了,日後還要當皇帝。
惶恐的也是自家兒L子看上的人要當太子,日後怕是會有更多人家將兒L女送上門。單說若是夏王真的當了皇帝,後宮佳麗那還能少得了?
與太子、皇帝相比,蕭蕪這個老父親,還是希望自己兒L子嫁的是個王爺。
蕭蕪喃喃:“拒絕了也好,省得兒L子空歡喜一場。”
白氏聞言更是一頭霧水,“夏王當不得太子,跟咱們兒L子什麼關係,為何兒L子會空歡喜一場?”
蕭蕪隻歎氣,搖了搖頭,“日後你就懂了。”
白氏:“……”
有什麼話,不能現在說?
蕭蕪並不參與朝臣們關於立太子的事。甚至在他看來
,夏王不當太子要更好一些。
這個好,倒不是對自己兒L子而言,而是對夏王來說,不來京都當太子,也少被算計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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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承安帝,也更明白承安帝同意朝臣們的提議,立夏王為太子到底是為了什麼。
開疆拓土、萬國來朝、海晏河清、江山永固,以及長生不老,是一個帝王最大的追求,也是承安帝畢生的心願。
眾人都以為承安帝在聽到雲舒拒絕太子之位的時候,會氣得暴跳如雷,但實際上承安帝卻分外悠閒,他還有空逗逗鳥,咳嗽幾聲,問身邊的高常侍,“當時他都說了什麼?”
高常侍並不敢有所隱瞞,將當時的情形一一道來。
承安帝剛說一句,又開始咳嗽,到高常侍說完,才停了下來,他喘息幾聲道:“這麼看來小十五還真的不簡單。”
高常侍隻當一個傾聽者,並不發表看法。
承安帝沉默片刻道:“你去將李老太傅叫來。”
……
第二日的早朝,最大的議題便是夏王殿下拒絕了太子之位後,到底是該懲罰他的不知好歹,還是輕輕揭過,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兩方各執一詞,一方覺得夏王目無君上,理當嚴懲。
另一方則覺得,夏王如今的勢力,你靠什麼去嚴懲?
靠嘴巴嗎?
去夏王殿下麵前罵上兩句?
你願意你去,反正我不去。
兩方爭論中,第三方緩緩出列。
李老太傅久不上朝,這次來隻有一個目的。
“陛下,老臣願前往長安,再次宣旨。”
而麵對眾臣爭吵不發一詞的承安帝,也適時開口,“準奏。”
眾人齊齊噤了聲。
都已經被拒絕過一次了,還去啊?
這是左臉打完,送上右臉了?
陛下,咱們也委實沒有這個必要吧?立個小皇子也不是不行。
承安帝心意已決,李老太傅當即就領了旨,不足一個時辰便已經駕車離開了京都。
雲舒沒料到他都已經拒絕了承安帝的冊封聖旨了,他居然還不死心,還派李老太傅前來當說客。
李老太傅曾經帶過幾節皇子們的課,也算是雲舒的半個老師,且那個時候對原主還算是關照。於情於理,雲舒也不能將人晾在一旁。
李老太傅來了長安後,也沒有第一時間提冊封太子一事,而是每日裡坐著馬車到處晃悠。
東市嘗了幾口西州白酒,西市看了看最新潮的西州棉布,甚至還觀看了年輕人的自行車表演,以及到軍營裡旁邊了玄甲衛和玄甲軍的操練,尤其是槍械射擊。
尤其是看到槍械射擊的時候,李老太傅更是驚喜連連。
他感歎道:“早年間,老夫的箭術在文臣當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隻可惜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什麼都看不清了。幸好有了這老花鏡,讓老夫的視線清楚了許多,就像是又重新活過來了一般。”
李老太傅說這話的時候,鼻子上還架著一副眼鏡。
他說著轉頭看著陪在一旁的雲舒?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突然問道:“殿下,這眼鏡也是出自您之手吧?”
雖然是個疑問句,但是話語中,卻滿是肯定。
雲舒也沒隱瞞,況且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也沒有隱藏實力的必要了。
“確實是我做的。”
見雲舒承認,李老太傅多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昨日坐了殿下那輛卡車,倒是讓老夫想去試一試西州的火車了,看看是不是如卡車一般平穩。”
雲舒接口道:“那倒是比卡車還要穩當許多。”
“竟如此神奇。這兩年,老夫見識了許多曾經想也不敢想的東西,想來那些東西多出自殿下之手。”
李老太傅歎口氣,“現如今京都的許多東西,都是從西州傳過來的。雖然老夫並未去過西州,但也能想到西州定是比長安甚是是京都好上許多了。”
雲舒點頭,那確實是。
“不若殿下到京都去,將京都也打造成第二個西州,你看如何?”
雲舒了然,感情在這等著他呢。
“想要將京都打造成第二個西州,最好是當個太子,這樣才更名正言順?”
李老太傅笑著道:“自然。儲君之位隻有殿下最為合適,也隻有您才是眾望所歸。”
雲舒默默翻個白眼,“不去,這皇位誰愛要誰要。父皇的皇子不是很多嘛,要是大的看不上,還有小的呢,總能挑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