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而薄的夜風拂麵而來,偶爾挾來刀劍哐啷一聲輕響。
淩統抱著劍,遠遠地跟在他身後。
少年已抽出筆挺的身段,雪亮的視線穿破沉沉的夜色,靜靜落在李隱舟的背脊之上。
在自己當班的時候出了這樣的事,推波助瀾的還是素日交好的同齡朋友,淩統的心裡也不可能好過。
但淩操還是放心地把這份責任丟給他。
……
李隱舟收回目光餘暇,蹲下身揭開蓋子,濃重的苦味撲鼻而來。
他盯著孫尚香平靜的側臉:“這幾天,是你在照顧公紀?”
孫尚香攪動著褐色的藥渣,眸光隨著撲撲沸騰的聲音寂寞下來:“是阿言托我照顧他的。”
濃白的霧氣繚繞在兩人中間,隔著一道爐子深淺兩道身影亦近亦遠。
李隱舟道:“抱歉,這本來是我該做的事情。”
“算啦。”孫尚香拍拍手上的草木灰,轉頭輕輕看他一眼,“我也不能總是被你們照顧。”
她停頓片刻,起身收拾著裙裾,將寬闊的裙角用力拉緊綁在腳脖上,打了個結實的結。
把自己收拾整齊,才站直了身子,低頭看著凝眸不語的李隱舟。
“阿言說公紀對不起孫家,所以理應交給我處置。”孫尚香道,“公紀也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煮沸的湯藥咕咚咕咚地不停沸騰,似誰人的心跳,攪亂不休。
李隱舟已經能勾勒出事情的始末,浮動的霧氣中隱隱閃現出那張決絕的臉,他卻不知該用怎樣的表情抬頭看孫尚香。
片刻的靜默後,輕飄飄的聲音羽毛一般落入耳中:“公紀告訴我,那封信的確是他的手筆,不過那時他已身不由己,隻能夾一枚雁羽提醒兄長,卻沒有想過兄長仍會單槍匹馬救他。”
李隱舟不由顰眉,紛亂的雜緒中,他終於發現自己遺忘了什麼——
那封信。
隻有它能夠證明事情的真相。
正欲回頭,背後傳來竹簡劈一聲撕裂的聲音,隨著一道淡淡的掌風,數枚纖細的竹片被投擲入火爐之中。
焰光無聲息地膨大了一圈,在牆上映出深深兩道背影。
李隱舟遽然抬頭望著孫尚香,眼神在火光裡爍動,想
開口說些什麼,卻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安慰她。
孫尚香的神情卻輕鬆了很多:“我不想變成下一個公紀,更不想變成下一個阿豔,我也是孫家的女兒,不能像小時候那麼任性了,更不能因為我一個人破壞了江東的大局。”
她並未參與今天的會麵,唯一與之提前交談的是陸遜。
李隱舟霍然站立起來:“伯言早就計劃好了?”
孫尚香點點頭:“是,三天前他就告訴我了,他說是公瑾的意思,讓我暫且隱瞞這件事情,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三天之前。
是張昭剛剛秘密通知周瑜與魯肅的時候。
仿佛堵了塊棉花在喉嚨裡,一種乾澀的滋味彌漫在心頭,就在他渾渾噩噩悲傷的時候,所有人已經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著未來了。
他忽想到了什麼:“他也知會顧邵了?”
孫尚香微微地擰眉:“他沒跟我說這個,但是他問我如今是否還是不想嫁給他,可這個節骨眼上我怎麼能關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