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淩統急切的詢問中,李隱舟眼神反慢慢沉靜下來。
他回答著淩統,也是自語:“伯言的辦法要犧牲陸家以求最小的流血,這也是曾經將軍取廬江時的想法,但主公不願意沿用,他要用自己的手段。”
淩統更加不解:“可為什麼主公不願意?”
李隱舟望著孫權遠去的背影,直到凝成一個墨點消失不見,心中隱約猜測到了什麼。
淩統叫他半響不語,不敢追問,隻得換了個問題:“通敵的叛徒究竟是誰?難道就這麼放過他們?”
李隱舟卻抽身而起,一身的雨抖落下來。
淩統猝不及防被他的動作濺了滿臉的水,眯著眼睛胡亂地跟上去,究竟有些被無視的氣惱,用蠻力硬生生拉住了他的袖子:“先生先回答我。”
李隱舟隻得駐足。
雨重新落在肩上。
他仰頭望著一瓢接著一瓢沒有儘頭的雨,道:“他不是看著世家作亂,也不打算放過任何人。一開始計劃問責陸家是為了震懾世家,用示威來減少衝突,大部分有反心的人其實就和孫栩一樣,一旦看到彆人落敗就會更小心隱忍。但現在……”
他轉了轉眼眸,目光沉沉:“他要徹底除去有反心的世家,一個不留。”
這是唯一的解釋。
孫權在吳郡留有後手,就像對孫暠動手那樣,不給一絲反應的機會。
淩統一驚:“萬一他們狗急跳牆了呢?現在四處布線,兵力吃緊,能不打的仗為什麼要急著打?何況我們還沒回去,誰能對付他們?”
李隱舟亦隻是猜測。
他蹙著眉,心裡的雨更亂,索性閉上眼:“等我們回去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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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經過一日的商議,孫權就已正式宣布
率精兵回吳郡。
六軍素槁,護著盛大的棺。
孫尚香這才現身,帶著滿臉的涼水,眼神微有些悵然:“裡麵隻有兄長的衣物。”
她自我開解地抹去憂愁,有些奇怪:“你最近不是常陪著兄長嗎?為何現在倒和我擠一塊了。”
李隱舟倒不計較這個:“他現在是主公,每個人都盯著他。倒是你……”
他瞟一眼孫尚香:“早晨怎麼沒帶著公紀來?”
孫尚香也不瞞他,悄悄地道:“其實兄長早就改了主意了,隻是一直沒告訴你。”
李隱舟有些訝異地抬眉,自己居然變成了被隱瞞的那個人,這還真是頭一遭。
“你彆生他的氣。”孫尚香難得有替孫權說話的時候,糾結半日,還是說出了口,“不下狠手,那些有反心的人終歸還會傷害你們的,你也是,陸家也是。”
她指了指李隱舟的脖頸。
當日孫暠掐出來的痕跡已經消失不見。
但孫尚香也見過,不曾問,想必是已經從孫權口中得知。
她道:“那些宗親都因利生叛,世家就更不可能忠誠,就像腐肉,不除到見骨,是不可能生出完的好手臂的。他沒有長兄那樣的威嚴一直壓製他們,就隻能選擇殊死一搏,否則連自己人都要一直流血犧牲,又談什麼江東的大業?”
李隱舟摸了摸脖子,半響不語。
的確是孫權的作風,陸遜願意犧牲陸家兩全他和世家,他卻不願領這個情。
說翻臉就翻臉,還是那個小狼崽子的脾氣。
李隱舟翻身上了馬,大軍疾行,他們也不能嬌氣地坐馬車。
孫尚香比他還熟練,策馬繞前,迷惑地自言自語:“可我還是不明白,誰能幫他打世家啊?”
顛簸的視線中,雨後清亮的山水遙遙鋪展開。
大軍趕在吳縣外數十裡停下來。
許久也不再動。
“怎麼停了?難道真的出事……”孫尚香的聲音驀地打斷,眼神驟然一亮。
斜陽餘暉裡,白衣素服的青年朝她慢慢地走來。
耳畔還掛著淡淡的紅。
“阿香。”他用一種如夢初醒的眼神看著她,雙手卻拘謹地背在腰後。
李隱舟很識趣地走遠,這個時候顧邵肯定不樂意和他敘舊。
不過,既然是顧邵來,
證明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這一次支援孫家的,恰恰也是世家。
慢慢走到前營,已經熟悉他的士兵並不阻攔,隻是公事公辦地搜了身。
拾掇好衣衫再抬頭,一道沉寂的黑色身影從眼神擦過。
似乎注意到李隱舟的視線,那人微微地轉眸看他一眼,略有老態的眼眸是墨一樣濃而沉的黑。
目光隻停頓片刻,他隨即闊步走開。
卻聽見身後的青年道:“公卿是否是顧雍顧公?”
顧雍沉默地回頭,打量著這個清秀得不像個士兵的年輕人。
挺秀的眉目沾著新雨,明潤的眼裡含著光。
他這才惜字如金地開口:“是。”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是顧邵他爹幫了忙
顧家很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