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徒擰著袖上的積水,麵無表情走了過來,一屁股坐下,高挑的背影擋住了所有的火光。
病民們敢怒不敢言。
李隱舟與幾個小兵交代好值守事宜,踱步走了過來。
小學徒忙不迭挪出一截屁股,給他騰個地:“先生腿不好,不要受寒了,快來烤烤。”
寒早就受夠了。
疼也不過那麼一回事。
李隱舟垂眸打量著小學徒隱約憤懣的眼神。
腿寒不可怕,若心寒了,卻再也不能暖回來。
他撩開濕冷的衣袍,蜷腿坐在這少年身邊。
後頭的身影便又往外縮了縮。
“要我說,何必來這一趟,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要送死我們也攔不住,乾嘛趕這趟渾水。”小學徒的聲音忍不住地尖刻了幾分,恨不能揚高了聲音說給滿屋的人聽,“先生有所不知,病可以救,蠢卻不能!”
夾槍帶棒的一席話,隻差指著人的鼻子怒罵了。
另一個年長的學徒蹲在一角,雖不言不語,臉色卻也不大好看。
少年人的熱忱是燃著心血的一把火,如今被人情的冷雨一澆,隻餘失落的青煙繚著冰冷的胸膛。
他們隻為李先生感到不值。
半響靜默,自是沒有任何回音,小學徒也慣了李先生不回他們那些幼稚的話,抱著膝蓋一個人畫著圈圈嘟嘟囔囔。
目光的餘暇又擔憂地瞟向李隱舟。
卻見其略低下視線、好整以暇地瞧著自己。
他眼神一縮,無端緊張起來,心跳擂動間,竟隱約從那端靜的臉上瞧出一絲溫和的笑意。
“是挺蠢。”李隱舟的眼神向後一掠,居然沒有反駁那席氣話,反而十分讚許地頷首,“但不算壞。”
小學徒簡直難以置信:“這還不算壞?”
李隱舟搭下眼簾。
目光靜靜落在風中搖曳的一絲殘火上,不再言語。
說到底,他們隻是想活下去。
若不能,也不願被騙至死。
……
烏雲蔽日,大雨傾盆,一片陰沉的暗野中,時光的流逝便沒有了度量的尺寸,總覺得已經捱過了三五日,可僅剩的理智卻告訴他們隻過去了幾個時辰罷了。
隱約中仍能聽見偶有銳利的尖端劃破牆壁的聲音。
他們懶得管、也著實沒力氣管了。
大雨衝泡了僅有的屯糧,病民們爭搶著那些發黴發臭的食物,在士兵們亮出兵戈以後才忍痛作罷,卻總用疑心的眼神打量著他們。
好歹病是給治得七七八八了,不然也沒精神和他們作對。
李隱舟苦中作樂地想。
苦難裡蔓長出來的生命是頑強的野草,隻要一點水、一點雨露,一點活下去的希冀,就能在最陰冷暗沉的角落綿延下去。
怒雨不止。
那尖聲第五次響起後,一片昏沉中,一道爽快明亮的聲音劃破雨夜——
“李先生——李先生!”
小學徒打了個嗬欠,虛虛將視野撐開一絲縫,目光虛浮地在滿地積水上一探,果然無人。
已經斷糧兩日,誰還有力氣如此造作?何況明顯還是個女人!
不如繼續睡去。
浮腫的眼皮剛搭上,便觸火似的倏然睜開,瞳孔不可置信地一縮。
剛才那是……
腳步聲漸漸靠近。
他幾乎連滾帶爬地找到李隱舟,攀著他的肩膀使了吃奶的勁搖動:“先生,先生!真的有人來了!”
李隱舟在半夢半醒間不耐地睜開眼。
一道瘦而乾練的身影便投落下來。
雨不知何時已經歇下,一碧如洗的晴空刺目地映入眼簾。
明光熠動在來人身上。
那女子雙手叉腰,柳眉倒豎,聲洪如鐘,一字一句將迷夢中的人震醒——
“我乃魯肅偏將軍的夫人,今奉將軍令,募民之富而義者,開倉捐銀,振貸災民!”
作者有話要說:補昨晚的
主角武力值其實沒提高多少,主要是權兒給的匕首質量太過硬了(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