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蔽月。
猿啼深藏於兩岸高山,一道道拉長的淒厲呼嘯中,這輕輕兩聲鈴響將夜色襯出一種彆樣的寂靜。
耳畔的嗡鳴一時褪去,唯聞肅殺的空氣中弓弦繃緊,震顫的聲波隨著宵風緩緩散開。
鈴聲一響。
三枚帶火的利箭刷地從南岸發出,在抱著淩統的李隱舟頭頂一擦而過,徑直橫掠漆黑的大河,急電般直取北岸魏軍。
張遼見狀怒號一聲,飛快俯身,竟以青筋暴起的手臂直接托起碩大一爿燒焦的橋板,在騰然一陣煙霧中重重震在眾人身前。
破風直來的三枚火箭噔一聲擊上張遼身前橋板,勁風之大,令張遼的手都顫了一顫。
而銳利的箭簇生生穿透三寸厚的木板,僅以一厘之差抵著他的額心!
殘餘的火星無聲息地落下。
劃過張遼深擰的眉頭,照出一行蜿蜒而下的冷汗。
片刻死水般的沉寂後,才聽身旁副將吞了口唾沫:“將軍,我們怎麼辦?”
魏軍以陸兵居多,不諳水性,橋頭被淩統這麼一斷,他們此刻根本無力南追。
眼見那河濤中的背影越過中流靠攏南岸,張遼也隻能咬碎一口狼牙,大歎道:“我們守衛合肥時兵力空虛,唯有搏命一戰,也因一腔死誌才能擊潰對方十萬大軍。而今換成了他們孤注一擲,方才一擊未垮,絕殺的戰機已經錯過了。”
經甘寧這三箭反殺回頭,北岸還算高昂的士氣霎時熄了三成。
夜深,水急,更不宜追擊。
張遼深瞥一眼隔岸收弓的利落剪影,將血手一揮:“回城,再議。”
……
北岸火光漸熄,腥風卷著枯焦的氣味散在深靜的夜。
見張遼果斷收兵,甘寧咬緊的牙關猛喘出一口粗氣。
疲倦的身體已支撐過了極限,緊繃的肌肉一時僵硬得有些痙攣,唯用長弓做拄,硬生生往前挪了數步。
前日合肥大戰之中,他亦負傷深重。
“淩統!”他從牙關裡麵逼出一聲呐喊,沁血的視野在洞黑的河麵上飛速轉動。
隻見冰冷的夜色裡水光一撲。
甘寧立時棄下長弓,一蹬衝了過去。
長臂一撈,用儘全身力氣將掙在湍流之中的二人拉扯上岸。
李隱舟被凍得嘴唇哆嗦、渾身僵硬,意識在爬上河岸的一刻轟然散去,隻記得將懷中的青年用力地箍住、護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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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之中,酣長一夢。
馬蹄喧囂,人聲切槽,一片淩亂的聲音貫穿了整個沉甸甸的夢野。
李隱舟忍著周身劇痛醒來,毫不驚訝地發覺自己被裹成了個白皮粽子。無可奈何地扯了扯嘴皮,將厚厚的麻布一層層剝開,這才勉強把自己從重重束縛中解脫出來。
舒暢地緩過一口氣,冰涼的胸腔漸漸地湧動起溫熱的血流,將凝在心間的寒意緩緩驅散。
他擰眼看了看外頭。
被風撂起的帳簾後露出一重一重有序交錯的軍帳,泥濘坑窪的平地上不時有匆忙的腳步濺出水聲。黎明微寒的風中,一層層軍令有條不紊地傳達下來。
看來被衝潰的吳軍已重新合攏,正在重整軍營、清點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