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選擇了離開,選擇了在災難到來的時候留他一個人在原地,你選擇了
辜負曾經與他與我的承諾,沒有死在沙場上,更沒有回到邯鄲與他共患難,而是選擇了離開。
這樣的你,良心又在何處呢?
“若你有良心,你可記得當你離開時我才不過是個沒有根基的孩童,你所留下的也不過是‘廉頗將軍身邊身手不錯的小家夥’這一個空頭稱呼,和讓他們知曉我這個人的存在而已。”淺棕色的眼眸在陽光下折射著彆樣的情愫。
“我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又算是什麼恩惠?”淺棕色的眼眸直視廉頗蒼老的臉龐,白舒卻從他的身上看到了藺相如的影子。隱約之中,白舒看到了一雙手庇護在廉頗的左右,讓他遠離紛爭,佑他平平安安。
廉頗一生都那麼幸運,年少時有先王庇佑,中年雖然失意卻也有藺相如的相伴,甚至他這位好友直至死也牽掛著他。當兩人距離拉開,歲月與年輪的殘酷與偏愛才得以彰顯,當青壯老去,少年便已長大。
“若這也能算是恩惠,那這些年我替你守著趙國的邊關,替你送走了藺相,甚至容忍邯鄲那個蠢貨,這樣的回報於你來說難道不夠麼?”
“你以為,我稀罕如今的一切麼?”白舒直視廉頗,“若真的說起恩惠,或許藺相如於我的恩惠要遠超於你。”白舒抬手,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刻滿了趙國文字的佩玉,緩緩舉起於廉頗麵前,任憑它在空中搖晃旋轉,“這樣東西,你認識的吧?”
那日他再見藺相如的時候,對方已經溘然長逝,但一直侍奉於藺相如身邊的喜卻交給了他一個盒子。盒子裡是一卷寫滿字跡的白布,還有著一枚能夠走通整個邯鄲,藺相如耗儘一生維係的巨大情報網。
那日他是意外的,他本以為藺相如不喜歡他,一直以來他從藺相如那裡得來的隻有提防和警惕。可當藺相如病逝,他卻選擇將一生成果托付的確實他這個或許並不討喜,甚至在他身前對其頗為警惕的,來路不明的孩子。
“你認識,”不等藺相如回答,白舒就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當然認識,這些年你不就是靠著這個監視著我麼,你不就是通過這張網,觀察著邊關的動靜,以此來判斷我是否有辜負了藺相如的希望,有違背當初的諾言麼
?”
他毫不留情的戳穿了這些年廉頗的動作:“喜與樂的娘來找我,他娘再嫁的那個男人,都是你安排的吧。”冷眼看著廉頗,原本的溫存在這一刻被徹底的撕破,“你賣給了趙遷多少消息,才換回了如今光耀回到邯鄲呢?”
“這樣的你,做了這麼多事情的你,又能拿什麼來質問我呢?”
廉頗不答,他的視線落在了那被白舒吊在手中,來回旋轉,刻滿了趙文的牌子上,記憶卻疏忽想起了當年藺相如病重,他千裡趕回邯鄲,再見故友最後一麵時,對方拉著他的手,向他道歉的場景:“你知道麼,”他說,“藺相如這一生英明,從未犯過大錯。”
白舒不語,他隻是將手中的牌子向前一拋。那寫滿趙文的牌子往日顯然是被精心嗬護的,此刻被人棄之如履的拋擲在地,掀起了小小的揚塵。
“他至死,都在和我說,我是對的。”廉頗沒有去撿那牌子,他垂頭看著地上的揚塵,“他說他英明一生,到了最後竟然不如我這個老莽夫看人看得準——他說,你值得托付江山——他竟然說你值得托付?”
廉頗的笑聲中帶著哭意:“當年他勸我,說留你不得,說你不是趙人,不會置身處地的為趙國著想,說你或許會成為攻己之矛,刺入趙國最脆弱的地方。”時光流逝,曾經縱橫戰場的男人已不再年輕,“可你知道當年的我,是如何回答他的麼?”
白舒麵無表情的看著廉頗。
“我說,你隻是個孩子而已,若是連一個孩子都能和家國大事相提並論,那我這個信平侯也不用當了。”很多話,如今再看隻剩苦澀,“他走的早啊,他走得早——”似是承受不住這樣大的打擊,廉頗的步子有些踉蹌。
“若是他還活著,若是他看到了如今的局麵……不,若是他還活著,你早就死了。”當廉頗抬頭的時候,他的眼睛裡隻有仇恨,“藺相如總是對的,他一直是對的,他永遠是對的,當年就不該留你,當年就在繈褓中扼死你。”
白舒抿唇:“你做不到。”他知那隻是廉頗的比喻而已,“你說我枉為臣子更枉為趙人?”繞過了藺相如的話題,重複著之前廉頗對他說的話,“可在我從未臣服於你所謂的王,更不稀罕你以為令你自己感動的‘趙人’身份,又有哪裡說得上是‘辜負’和‘枉負’呢?”
這話不知戳到了哪裡,隻見廉頗緩緩俯身,撿起了地上的牌子,不再去看白舒:“的確,”他緩慢道,傴僂的身子帶著那牌子緩慢站直,“你的骨子裡,流的是秦狗的血,便是再怎麼訓,又如何能真正地成為趙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