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雁北麼?”少年爬在車窗上,單手舉著簾子看外麵街道上的行人碌碌,看著姑娘們成群結隊,看著小夥子們坐在街邊,還有穿著便服的士兵在街上巡視,被不遠處簇擁的姑娘們調戲的紅了臉,落荒而逃。
白舒的視線落在窗外,眼睛裡多了幾分溫度:“喜歡麼?”他問道。
“所以,”說到這個,少年放下簾子翻身正襟危坐,“我以後真的能在念書了,對吧?”臉上滿滿的都是期待之色。
視線被落下的簾子遮擋,白舒聽著馬車之外的喧鬨,轉而看向少年。看著他不加掩飾的期待之色,垂下眼簾點了點頭:“你救了我的命,若是還有什麼想要的,一並提了吧。”
“你的命很值錢麼?”少年郎聲音滿是好奇,“你的官職應該相當大吧?叫你主上的那個,剛才進城時士兵對著他行禮了哎,而且都沒有查車架。”他往白舒的方向挪了挪,湊上前仔細打量著白舒的臉。
感受到對方打量自己的視線,白舒眼睛微睜,抬手用食指點住了對方的額頭,將他推遠了些:“還想要什麼?”
“你若是非常有錢,能幫我把我爹,”他扭捏了一下,“再挪個墳麼。”
白舒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你不是說用棺木裝,會被人偷麼。”
“所以就,就找個好點兒的地方埋啊。”他顯然有些尷尬,伸出手撓了撓自己的臉,不敢看白舒,“我是說雁北有沒有什麼埋人的地方?我以後會報答你的,就是覺得我,嗯,他畢竟養了我一場……”
看著少年微紅的麵頰,白舒輕笑一聲鬆開了戳著他額頭的手指:“好,”他承諾,“我叫人帶你去辦。”正說著,馬車在熱鬨的街角轉彎,拐入了一條小巷,而喧鬨聲也逐漸被拋在身後,漸漸淡去了。
最後,車架停在了一處狹窄的小巷裡:“你先進去吧,”白舒並沒有下車的意思,“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他最後看了一眼跳下車的少年郎,“一路上都尚且未問過,你可有姓名?”
“邯!”少年站在馬車下,略有好奇的看著半敞著,明顯是大宅後門所朝的巷子,“章鎮的邯,我們為什麼不走正門啊?
”
回答他的是白舒放下簾子的動作,還有自他身後被人從門中牽出來的棗紅色大馬。那棗馬打了個響鼻,圍著馬車轉了個圈後,立在了馬車的一側,擋在了少年和馬車之間。而牽馬出來的,正是先行了他們一步的利。
“還是一如既往的差脾氣啊,”利看著棗馬掙脫了他纖繩的動作倒也不意外,“那麼我們先行一步了,”對著送出門的青年點了點頭,“這孩子就拜托你照顧了,你兄長的事情……”
“既然是兄長的選擇,他必然也已經做好了應有的準備,怪不得將軍。”送出門的男人對著利點了點頭,又朝著車架的位置俯首行禮,“嫂子和娘那邊兒我去說,就不再多叨擾將軍了。”
少年不知大人事,他滿目好奇的看著其他人翻身上馬,護著他之前所坐的那輛馬車遠去:“話說那個怪人是誰啊?”直至他們消失在拐角,才對直身的青年問道,“看起來你們對他超級恭敬的樣子哎。”
“他沒對你講?”著素的青年看了一眼少年郎,“那你以後就知道了,且隨我來吧。”門扉緩緩的遮住了兩個人的身影,吱呀聲也蓋住了青年說話的聲音,“你可以叫我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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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舒踏入院子的時候,二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即便隔著一個門廊,都擋不住那些眼睛裡各色複雜的情緒,原本很大的開放式房間在一群男人的簇擁下被占的滿滿的:“都坐吧。”
然而直至他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那些身著兵甲的人也沒有一個聽命的。
“你們站著,是想要表達什麼麼?”白舒也不意外,聲音平靜的甚至連起伏都沒有,“是想要和我示威?還是想要表達你們的決心——哦,那其實也是示威了——所以現在的雁北,我已經說了不算了對吧。”
“沒沒沒!”靠的比較近的漢子連連擺手,“將軍啊,俺就是想知道,您到底什麼打算啊?”他顯然是被推出來做代表的那個,因為隨著他的話,其餘的人肉眼可見的變得焦慮了起來,看著白舒的眼睛一眨不眨。
若是旁人早就被這些凶氣十足
的漢子們嚇到了,但白舒卻還是那副陰鬱的模樣:“沒什麼打算,”因為還傷著的緣故,白舒的臉還帶著幾分蒼白,說話聲音也不如漢子那般洪亮又中氣十足,“看著你們,倒是覺得你們心中都很有成算的樣子,不若說來聽聽,好讓我能聽從一下你們的意見?”
隨著這話,站在位置上的男人們嘩啦啦坐下去一大片。白舒看著他們恐慌的動作,到底沒能繃住自己的臉,哼哧一聲笑出了聲,然後笑聲越來越大,自打歸趙以來一直徘徊在他身上的陰鬱和陰沉,終於在此刻完全消散。
然後牽動了傷口,變成了一聲吸氣,但臉上的笑卻並未褪去:“太不驚嚇了吧,明明諸君一個兩個的主意都那麼大。派人圍堵章鎮劫人,這種糟糕的辦法,虧你們也想得出來——肯定不是利的注意。”
終於瞧見了往昔熟悉的將軍,自打對方進到院子裡就繃緊了的神經在此刻鬆散而開,明明在外麵也是很能唬的住人,還能把蠻夷耍的一愣一愣的副將們卻總能輕鬆的被自家主君騙到:“才不是呢,就是先生的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