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牽著他的女兒和兒子離開了,送葬的人在結束了自己的法式之後也帶著行囊離開,陪行的同僚燒過紙上過香後對著他行禮作彆,到了最後隻有他一個人站在這裡。
白舒沉默的看著棺材沒入土中,看著放置棺材的坑洞被填滿,看著地麵被黃土覆蓋,到了最後隻剩下一塊刻著名字的墓碑立在那裡,訴說著一個人的一生。
然後一隻手牽住了他的衣角,輕輕地扯了扯,帶著好奇:“叔父在看什麼?”
出現在他身側的是一個不大的孩子,看起來今年□□歲的樣子,黑色的頭發垂在身後,因為風的緣故有幾縷調皮的跳到麵前,擋住了他黝黑發亮的眼睛,然後被嫌棄的扯開:“叔父在想什麼?”
他又問。
“小孩子家一個人在郊外不安全,”男孩的高度讓他非常方便的就能把手壓在對方頭上,揉亂對方梳的整齊的發髻,“就算有下人跟著,也不要隨便亂跑。”
男孩兒順著他揉腦袋的力度晃頭,臉上不見反抗,甚至頗為享受這種感覺:“啊,被叔父發現了啊。”他笑嘻嘻的抬頭,又把話題扯會到了他好奇地地方,“所以叔父能回答蘇麼,先生在看什麼啊?”
“王上知道你管我叫‘叔父’麼?”白舒看了一眼小孩兒身後好似空無一人的林子。
“哎?”男孩兒黑溜溜的眼睛瞪得滾圓,像是兩顆黑寶石,在陽光的照應下灼灼發光,“叔父怎麼認出來的?”
“下次想要玩這種遊戲,大公子,”白舒好笑的看著男孩兒,“彆隨便就管人叫‘叔父’,這要是換了彆人,若是個老頑固,是會生氣的——王上知道麼?”
“知——道——”扶蘇拉長了聲音,一副不情願的樣子,“父王其實要蘇喊你‘仲父’或者‘亞父’的,因為父王說你以後是蘇的亞父了嘛。”
扶蘇不是很明白,但天生被眾人捧著的自傲讓他並非那麼容易承認彆人:“但是扶蘇才不信這個天下能有和父王一般厲害的人物呢,”完全沒有掩飾自己對自己父親的敬仰和崇拜之情,“父王是獨一份兒的!”
白舒好笑的看著小不點兒:“所以,你覺得你父王做錯了?”
史書中那個儒雅翩翩的秦國大公子,此刻也不過是個豆丁而已,“那不得了,等舒見到王上,要向他諫言錯誤呢,王上可不能犯錯。”
“父王就是不會錯!”男孩兒黑色的眼睛裡雖然也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堅定,“一定是因為蘇沒想明白,但早晚蘇會想明白父王的用意!在那之前,你,不準告訴父王!”
這命令的語氣,倒是有點兒他父親獨斷的意思:“那你還喊‘叔父’不喊‘仲父’?”
被驕縱慣大的孩子就算是無理取鬨也顯得理所當然:“因為我現在覺得你不配!”昂頭挺胸理直氣壯,“但是既然父王說你配得上,那扶蘇退一步,就勉為其難的喊你‘叔父’吧。”
這一臉‘你賺大了’的樣子讓白舒忍俊不禁。
扶蘇長得很像他的父親,不過比起他父親眉宇中的那抹戾氣和凶狠,生在蜜罐子裡的孩子臉上有的隻是溫和和驕縱:“所以蘇沒有不尊敬你,因為蘇尊敬你了,你就不能向父王撒謊,撒謊的不是好,臣子,嗯。”
白舒被扶蘇逗樂了,把手從扶蘇的腦袋上放下來:“你知道‘仲父’這個詞的另一個意思麼?”
“仲父不就是第二個父王麼。”
“不,其實,算了,沒什麼大區彆。不過既然知道,你以後還真的打算叫我‘仲父’?”饒有興致的看著扶蘇,甚至惡意的想要逗逗這個小不點兒,“白撿了一個兒子我是沒什麼意見,不過以後你父王就要多一個人和他搶兒子啦。”
“蘇讀過書,”小不點兒一臉不悅的撒開了扯著白舒衣角的手,“蘇是父王的兒子,你才是那個外來的,你才沒有資格和父王搶呢。”凶巴巴的瞪著大人,迫不及待地昭示自己的立場,“就算父王說,以後你是蘇的仲父。”
理直氣壯甚至開始得寸進尺:“如果你有本事,和父王一樣厲害,父王沒有被你騙,扶蘇自然要照做。但是如果你沒有本事,蘇才不要承認你呢,不僅不承認你,還要告訴父王,你就是個騙子。”
白舒是徹底繃不住表情了,他手指下滑掐住了扶蘇的臉:“是是是,那現在還是個騙子的在下,能不能問一問這位正在操心王上的公子,怎麼會在這裡?”
“
先生怎麼和父王一樣,喜歡對彆人的頭動手動腳的。”扶蘇拍開了白舒的手,“父王說要我來找你,叫我以後跟著你。”因為在和騷P擾他臉的手做糾纏,並未注意到大人瞬變的表情,“蘇來的時候看你發呆好久了。”
“你父王叫你以後跟著我?”不可置信的重複道,“王上這是瘋了吧?”注意到小不點兒凶狠的眼神,心裡剛浮起的震驚瞬間變為了好笑,“好好好,是舒瘋了。”他彎腰將少年抱起來,“回城吧。”
“放我下來!”
白舒的視線掃過了忽然出現在林子邊上的男人,又把視線轉回到了扶蘇身上:“拒絕,小不點兒的腿太短了,等回城天就要黑了。”此時太陽已經開始下沉,而他們所在的地方離邯鄲還有一定距離,“想要玩飛飛麼?”
“什麼?啊——”扶蘇下意識的抬手圈住了白舒的脖子,整個人都貼在了他的肩膀上。
所以,當嬴政從內殿出來時,看到的就是背對著他蹲在地上的白舒,和單手叉腰和小大人一樣正在說教的扶蘇。
因為扶蘇是麵朝他而站,所以很快注意到嬴政的扶蘇拋下白舒,三步並作兩步朝著嬴政跑來,然後嬴政就得到了一個頗為莽撞,差點兒把他撞了個踉蹌的擁抱:“父王——”男孩兒摟著他父親的腰,“扶蘇才不要喊他仲父!”
自從扶蘇上學後,就再也沒有得到過自家兒子小炮彈型擁抱的嬴政一手蓋在扶蘇已經淩亂的腦袋上,一邊抬頭看著遠處站起身滿臉壞笑的白舒:“看起來你們相處的不錯啊。”
“才沒有!”
“大公子聰慧,頗有王上當年的風範。”
“你其實想說他好欺負吧。”作為當年當事人之一,很多事情如今長成成人的嬴政再看,就能發現其中的精髓,“扶蘇一直跟在孤的身邊,又是秦國的大公子。”看著白舒,相信剩下的話對方能夠自己補全。
白舒是能夠體會到嬴政的意思:“但是王上,戰場無眼,公子今年才八歲吧。”
“不小了,”嬴政假裝自己沒有看到親兒子控訴的眼神,“孤八歲那年問你願不願跟著孤一同入秦,你拒絕了。如今孤再給你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要不要?”
“可以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