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任的始皇帝對於他的雁北君,究竟報以怎樣的心態和想法,是依舊不變的信任和重用,還是卸磨殺驢的提防與警惕,是朝中除卻最近剛剛走馬上任的三公九卿之外,臣子們集中關心的問題。
若說他不受始皇帝重視,可這位雁北君在一統七國的戰爭中,有著無可掩蓋的功勞。如今皇朝新立政策大變,他卻依舊承襲了舊事秦國的舊職,領著武安君的職責與俸祿。
但若說他被重視,在所有人都被封賜新職時,這位卻特立獨行的沿用了曾經為趙臣時的封號,還是足夠敏感的雁北地區,這其中的意味就著實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了。
在此之上,更讓眾臣糾結的地方在於,在秦朝剛剛建立的如今,所有新政皆是剛成雛形,七國舊地改分封為郡縣,七國刀幣皆煉熔重鑄,連竹簡都被一種突然冒出來的名為‘紙書’的東西所取代的如今,這位雁北君,卻一個多月在朝堂上不見蹤影。
在這朝內朝外最需要秦朝肱股之臣幫扶冊立新策,扶持大局的時候,他銷聲匿跡不說,竟然還放話說自己去種地了?
種地,這種對所有世家貴族來說是最卑微的職業,在與如今秦朝手掌大權的將軍掛鉤後,怎麼聽來,都像是□□裸的諷刺。
那麼,心腹愛將跑去種地,那位始皇帝知曉麼?
如果說始皇帝不同意,這位雁北君種地的地盤,卻是他始皇帝秦宮的一角。可若說他同意,作為真正的心腹,卻毫不遮掩的讓外人瞧見他渾身泥濘,和個莊稼漢子一樣毫無形象的的在宮中行走,卻不像是在乎對方對外的形象?
這樣的放縱,究竟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地方的警惕,還是真正的信任,實在是令人困惑。
——所以,這對兒君臣到底在想些什麼?
若是真的被白舒知曉了這些臣子們的疑問,大概會笑他們自尋煩惱,他既對外說自己在種地,那自然是真的在種地的。
至於那位皇帝陛下,隻能說對方也是心大,在他大致陳述完了名為‘土豆’和‘紅薯’,並展示了‘嫁接’的技術後,便二話不說以‘帝國機密’的名義,直接將他扣在了宮中,在旁觀的同時,還
要求他順帶帶個孩子。
白舒有理由懷疑,後麵那個才是政哥的真心。
不過作為一個穿越者,要是不搞搞糧食和基建,哪裡對得起自己所處的時代。
當年白舒與係統為發展雁北,抄過很多係統資料庫裡有關後世的作業。但因為當時的時局所限,大多作用於雁北之地的事物,都出自於他與係統研究出的雛形,並未再進一步深入的成果。
如今秦國變為秦朝,七國之地一統為秦,大局不會因為他的舉動而改變,白舒也終於可以放心將雛形繼續轉變為成品,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唯獨可惜的是,如今係統不在,很多事情他也隻能從零碎的記憶片段中提取資料,如盲人摸象一般一點兒一點兒的在黑暗中摸索了。
不過好在當年在雁北時夠閒也跑的夠遠,這些年他借著商會的名義也一直在四處搜集各種物資。如今他手中的種子不少,半成品也非常多,所需隻是時日便能夠得到成果。
至於為什麼不交給下人做?
饒了他吧,雖然這個時代的小西紅柿又酸又澀又難吃,但是真的不能因為人家長得紅,就覺得人家有毒,會被用來謀害宮中的貴人啊!還有那邊兒的辣椒,正是因為人家辣,所以才是好辣椒,彆因為人家辣就覺得自己要被毒死了啊!
——作為現代人對古人大驚小怪的嫌棄,才是這位秦朝新封雁北君,在皇宮一角當農民的真相。
這個真相至今也隻被少數始皇帝的心腹和雁北君的手下所知曉,而那些不曾直麵真相,自作聰明的人也不是沒有。
最好的證明便是在某一個午後,因為不著套路再次接種玉米梗失敗,滿臉泥濘蹲在田裡自閉的白舒,就迎來了一個身著雁北胡服,眉清目秀的小公子。
“你在做什麼?”孩童的聲音天真無邪,好奇卻也不失尊貴的矜持。
那小公子有一雙與中原人截然不同的琥珀色眸子,這使得白舒在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畢竟他爹很久之前還以‘他小子和你有一樣顏色的眼睛,你要不要把他領回去當兒子’的理由,打算將人過繼給他。
“十八公子,”白舒赤腳踩在泥巴地裡,渾身上下臟的像是剛從泥潭裡打了個滾出來
,“在種地呢。”他說的毫無芥蒂,甚至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映著他此刻黑不溜秋的臉,在陽光下照應下格外的刺目。
許是沒想到對方如此耿直,那小公子頓了頓:“你為什麼要種地?”
哦呀?
白舒挑眉,決定一會兒去主殿找嬴政吐槽一下他家的十八子。但是現在,他對這個小子也很好氣,倒不如順著他的話繼續說下去。
“因為陛下的胃口實在是太大了,”白舒一邊說著,一邊煞有其事的歎氣搖頭,“自從有人給他展示了真正的‘天下’之後,陛下就越發的聽不進去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