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沾沾自喜的玩著她腰間與將軍一般無二的小泥人,那是她向泥塑家偷學好久之後,偷偷從隔壁逐漸消散的周身上撕下來的氣運,捏起了她的小將軍。
——反正你的少主子都不要你了,給我也算是成了你服侍他的美夢不是~
她等啊等,等到她身邊的鄰居都被吞噬,等到隔壁有一個名為‘秦’的小龍嚶嚶墜地,終於等回了她的將軍。
她的將軍比以前更加英勇了,也比以前更為成熟了。
她爬在案子上,癡癡的瞧著她的將軍指兵點將,看著他的將軍縱馬沙場。她坐在城頭,抱著她的小將軍,等著她的將軍,數到一千有數到一萬,等到了她的將軍,雖然帶傷,卻還是那副飛揚的模樣。
她笑著跳下城頭,飄在他的身側,陪著他聽百
姓歡呼,陪著他包紮傷口,陪他療傷,陪他在深夜看星星。偶爾也會做個壞孩子,偷看他寫回鹹陽的信,然後狠狠的在上麵呸呸兩聲,再在寄出去前瞧瞧擦掉。
才不是因為害怕隔壁那條成倍速生長的黑龍呢。
直至有一日,她看到一個女人,悄無聲息的在他的火盆中灑下了大把的藥草,催他入眠。
最初她還不以為意,她認識那丫頭,是他的將軍認下的義妹。早已成家生子,往日裡對這個兄長也算是恭順。
她靠在將軍的床側,注視著那丫頭輕緩了幾聲兄長,偷手偷腳的走到桌案前。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了不對,她尖叫著想要拉開那個女人,但她的手從她的身體中穿過。她尖叫著想要喚醒他的將軍,可他的將軍卻難得沉眠。
她隻是一個生於百姓意識中的存在,她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到。
她看著那個女人抄走了行軍圖,她看著那女人抄走了軍情,卻什麼都做不了。
金戈鐵馬之下總有太多無辜百姓的血淚,但不該是他啊,不應是他啊,不能是他啊。
她看著她的將軍身陷囹圄,她看著她的將軍奪走了敵人的武器鼓舞了頹敗的士氣,她看著她的將軍護著士兵退走自己卻陷入包圍,她尖叫著試圖護住他的將軍,卻隻有利箭穿透她的身軀,落在她的將軍身上。
世界是黑白的,呼吸是鹹的,心裡空空蕩蕩。
她看著她的將軍原本迅捷的動作逐漸遲緩,她看著生機從她的將軍身體中流淌而出,她看著她的將軍緩緩倒地,身處的右手伸向了東方,試圖夠著什麼。
為什麼他會躺在這裡啊,為什麼照亮了她世界的光,給予她生命和榮耀,賦予她一切的光,會熄滅在黑暗中?
他怎麼會拋下她一人在世間呢?
她的將軍啊——
少女的眼淚滴落在了他沾染血與灰的額頭上,她伸手,卻再一次與他的手指穿過。
從未有哪一刻,如同此刻一般,讓她憎恨自己的無力,厭惡自己的存在,抵觸自己的永生,仇視著她的無能。
我的將軍啊——
名為雁北的姑娘,摟著她懷中的男人失聲痛哭。
身側是漫天遍野的屍體,雲影在廣袤的草原上流淌而過,溫柔
的風帶走了滲入泥土的血腥氣,她抬起手,千百次的嘗試著去擦乾那人臉上的血跡,千百次的嘗試去蓋住他早已渙散的瞳孔。
沒有回音。
她停了下來,她睜開眼看著躺在她懷中的男人,如大夢初醒般,她的淚水滴答垂落,落在了將軍的身上,落在了這片被獻血染紅的大地上,渲染了天空,沾染了土地。
直到有另一雙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那是一雙剛剛誕生的生靈,名為秦。
“你是他的國,我是他的城。”她輕聲呢喃著,抬頭看向那長相俊俏的少年郎,“你也像我一般愛著他,對不對?”
感受到身體裡流動的力量,她抬起手,微涼的指尖第一次觸碰到了她的將軍。她的將軍麵龐冰冷,但她不在乎,她輕輕地擦去了將軍臉上的臟汙,合上了他的眼睛,伸出手輕輕勾住他的嘴角,在他臉上畫了個笑。
然後她染血的指尖就如流螢般潰散了。
隻是指尖上停留的那似有若無的感觸,卻讓她卻笑了起來。
自此之後,這世間再也看不到那雙如琥珀般澄澈的眼睛了。
自此之後,這世間也再不會有那狡黠又帶著體貼的笑容了。
自此之後,這世間再也不會有一人如他這般,霸道的昭告世人,雁北是一人的。
我愛他,我希望全世界都像我愛他一樣的愛他,希望百姓珍惜他,希望時光善待他,希望風雨不要落在他身上,希望疾病苦噩能夠遠離他,我希望他臉上永遠有著笑容,我希望他永遠是我的小將軍。
將軍啊,你可知城有靈?
“彆傷心了,”扶著她肩膀的小少年有著和他相似的麵孔,隻是比起她的將軍,這隻小龍還太年幼,沒經曆過挫折,也沒經曆過血腥。
他的父母把他保護的很好,護在樹蔭下,護在羽翼下——若是你,一定能夠成為比我更好的靈吧。
啊,她忽然想起來了。
再後來,那個姑娘的結局。
她最後死在了蠻夷的身子下。
不過,不要緊。
我守在這裡,或許有一日,就能夠再看到你了吧?
“姑娘,走吧,蠻夷要打進來了。”
“他還未回,我怎麼可以離開呢。”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北星遙的火箭炮
謝謝笑嫻笑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