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呢?”
黑影不言不語,沉默地停留在原地。
在和他接觸的那一瞬間,薑小樓被動地旁觀了一段記憶。
滿目的血,靈器碎裂發出的聲音,各種被激發的符籙,雪亮的刀光……這段記憶殘缺不全,隻能看出記憶的主人在被眾多修士圍攻。縱然他的修為要比圍攻者高,但僅僅靠眾修士圍堵就已經要把他逼上了絕路。
但在這個過程之中,記憶的主人不論傷勢有多重,都死死護著懷中小小的繈褓。
他從修士的包圍之中拚死殺出,身後則是更加殘酷的戰場。殘肢遍地,血光滿天,哭號聲聲入耳,而他始終不曾回頭。
記憶的主人從血海中衝出後一路跌跌撞撞,逃避著前來追擊的修士們,最終闖進了正在盤旋遊蕩著的秘境之中。
但其實,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死去了……
支撐著他不斷前行的,不過是懷中尚有溫度的繈褓。他穿過秘境,最後僅存的執念讓他將那個女嬰送出,到了一個老乞丐的手上……
老乞丐是否可靠,他已經無力分辨了,在他將女嬰送出之後,執念就已經無法再支撐身軀,他的怨與念化作林海留在秘境之中,直到這一天,一個少女出現在他的麵前。
“薑老頭沒有辜負你的托付……”
淚水不斷地從薑小樓臉頰滑落,她卻試圖撐起來一個難看的笑容,“我活下來了……好好長大了……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從出現以來就沒有什麼大的反應的黑影在這個時候重重搖了搖頭。
他沒有辦法說話,甚至未必還存在著完整的意識。
但他隻想告訴這個他拚死送出來的小姑娘,彆去報仇。
怨生林海在這個時候,已經有了崩解消散的傾向,原本能淹沒到大腿處的黑泥,慢慢消散到了腳踝的高度。
“你……你要走了嗎?”
薑小樓惶恐地發現黑影已經越發淺淡,甚至要無法再凝聚成型了。
那是因為在見到她之後,盤旋在此地的執念已經開始消散了。
“我會好好的……好好活著……”
泥沼退去,林海之中的樹木化成灰,黑影一同消失不見,化為虛影。
薑小樓怔忪許久,才發現自己已經擺脫了追擊,出現在秘境之外了。
這是那一片林海最後的願望。
……
薑小樓頹然地坐在了凡間的一家早點攤子上。
如果說在怨生林海之中遇見了黑影能解決她對於自己身世的一部分懷疑,那麼隨之而來的就是更多的迷惑了。
是什麼人在追殺黑影?自己的父母又是誰?黑影是誰?
沒有任何的頭緒,根本無從談起要如何報仇。
而與此同時,她更震驚於自己的另外一個發現。
在那段記憶裡,黑影曾經經過那片雷海,而在那個時候,雷海之中則放著一把劍——那也許就是司徒英正在尋覓的神劍。
但就在黑影離開之時,那把劍也跟著消失不見了。
薑小樓根本不敢往下想下去。
“我是誰呢?”
是那個女嬰,還是那把劍?
簽筒的話反反複複回蕩在她的耳邊,像是在側麵佐證著一個事實。
雲七忽然冒出來道:“你怎麼突然開始思考這種問題了?咦,你已經出秘境了?”
薑小樓下意識道:“是啊,就在某神劍在戒指裡麵躲了一路的時候。”
“……”雲七絲毫沒有什麼羞愧的心理,“我在破禁製的時候很有用的。”
薑小樓根本沒有心情和他對話,敷衍應道,“是是是。”
畢竟雲七也沒有彆的用處了。
“所以,你怎麼開始思考道門那群人思考的問題了?”
薑小樓不解,“道門?”
“唔……就道門的人最喜歡研究這些,什麼‘夫子有乎?其無有乎?’、‘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物無非彼,物無非是。’”雲七念念有詞道,“你可不要跟道門的人學,他們就是閒的。”
“……”被他這麼一打岔,薑小樓倒也確實沒有那麼低落了。
她自嘲一笑,“就是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