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霽卿跟西閒的心意相通,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語,當然知道她很不受用,忙催促著馬車緊趕了一陣兒,總算衝了出去。
顛簸中,車內西閒也很快平定心緒。同時暗自慶幸好歹還隔著一層車簾,可以假裝沒聽見、不在意,不然的話這張臉竟往哪裡擱。
偏偏奶娘遲疑地問:“姑娘,方才我怎麼聽他們說鎮北王……”
西閒淡淡道:“我什麼也沒聽見。”
奶娘畢竟知道她的脾氣,當下不敢再多嘴。
不多時馬車到了蘇府,蘇霽卿翻身下馬,蘇府的女人迎了出來,簇擁著西閒入內。
西閒抬頭的時候,見門口張燈結彩,原是早就張羅布置妥當,那紅綢燈籠照的滿地通紅,人人笑語歡顏,喜氣洋洋。
一路往內,府中更加披紅掛彩,花團錦簇,西閒隻顧打量,竟連蘇霽卿何時不見了都沒留意。
內宅之中,朱夫人被族內的女眷們圍著,大家說笑,見西閒進門行禮,朱夫人親自欠身請她過去,撫著她的手道:“你來了就好了,本打算你若不來,我得親自過去請呢。你母親如何沒來?”
西閒道:“母親知道伯母必忙,她又幫不上什麼,索性隻等明兒正日子再來賀喜。”
朱夫人聽她應答妥帖,又看她如畫一樣的眉眼,心中著實憐愛:“好孩子,舒燕盼著你呢,我也就不多留你了,讓你們姐妹們多說說體己話去。”
當即叫貼身丫鬟領著西閒去小姐房中。
不多時來至蘇舒燕院子,正好蘇霽卿從屋內出來,對西閒道:“我怕妹妹等急了,先來跟她說了一聲。快進去吧。”
西閒道:“三哥哥也請自便。”蘇霽卿後退一步,點點頭,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見西閒正進了門。
蘇舒燕房中堆著好些成親日子要用的物件,床上,桌上,屏風,衣架……處處皆有物事,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桌子上整齊的良媛品級服色,以及一盞極為華美耀眼的鳳冠。
西閒掃了一眼,卻不見蘇舒燕,正疑惑,便聽見屏風後有人道:“如果我不去找你,也沒特意去請,你是不是就永遠也不來見我了?”
西閒聽了這話,不由一笑:“是呀。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我們要見都未必能有幸見得到呢。”
“你說什麼!”蘇舒燕叫了聲,從屏風後跳了出來。
她隻穿著一身淡黃色的緞子裡衣褲子,頭發也沒有好好梳理,隻鬆散地披在身後,眼睛卻紅紅地,有淚光閃爍。
西閒看她一眼,在桌邊坐了,低頭打量那鳳冠霞帔:“明兒就是出閣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鬨脾氣,叫人怎麼放心。”
西閒說了這兩句,蘇舒燕就如同一隻燕子一樣撲了過來,從背後抱住西閒,眼淚大顆地掉下來,打落在衣冠之上。
西閒沒想到她會這樣,雖然兩人時常玩鬨,可像是如此親密,卻還是極少見,且又是如此特殊的情形下,瞬間淡定如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蘇舒燕道:“既然不放心我,怎麼不來看我,你心裡是不是怪我?”
西閒才說道:“我怪你什麼?”
沉默了片刻,蘇舒燕道:“怪我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好歹,蠢笨,自私……”
西閒不等她說完,點頭歎道:“我們也算從小認得,我竟不知你的缺點這樣多,早知道就早跟你絕交了。”
蘇舒燕噗嗤一聲,卻又轉到西閒身邊,低低道:“姐姐,我是說真的。”
桌上的紅燭微微搖曳,光影閃爍。
蘇舒燕眼角含著淚光:“那會兒聽說王爺看上的是你,我心裡還有些惱火,以為你揣著明白裝糊塗,暗地裡看我的笑話。誰知我竟是小人之念,把你一片好心當做藏奸。”
西閒默默地望著她,並不言語。蘇舒燕道:“那天府裡把我叫回來,原來是皇上下旨封我為良媛,我再傻也知道這其中不簡單,三哥哥本不肯告訴我實話,是我一再逼問,才明白,隻怕父親逼著三哥哥退婚的時候,此事就已經定下了。”
蘇舒燕淚落如雨:“太子殿下為安撫蘇家,所以用這門更好的親事來彌補……我知道真相之後,本來不想答應,可是、父親,母親,哥哥嫂子們輪番勸我……”
“好了不要再說了,”西閒聽她說到這裡,才柔聲道:“我明白的,舒燕,你做的沒有錯。”
蘇舒燕性子單純,當知道自己的姻緣幾乎是蘇霽卿跟西閒這門親事換來的後,如何意能平,但家人的期望,對於終身所歸的顧及,以及整個家族的榮辱,讓她不得不安定下來認真考量。
畢竟她是給鎮北王退過親的,若錯過了太子殿下這絕世姻緣,這輩子再難找到可跟這門好姻緣比肩的不說,能不能找到歸宿還是個問題呢。
一邊是榮耀赫赫,看似花團錦簇前途無量的婚姻,以及一個無可挑剔的太子夫君,另一邊,是福禍未知的空空未明,蘇舒燕最終還是選擇了前者。
可正是因為這選擇,讓她心裡有一道坎。那就是對於林西閒的愧疚。
所以這些日子裡她並沒有去見西閒,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