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冕卻偏說:“沒什麼可看的。一個小東西罷了。”
王妃笑道:“話怎好這麼說,這畢竟是王府裡第一個孩子,先前又是九死一生,如今好歹回來了,一定得珍而重之,好生照顧看護。”說著就吩咐嬤嬤,再去西閒院中看看情形,問她需要些什麼東西之類。
王妃又對關潛道:“小公爺這次立下大功了,王爺,一定要好好地獎賞他才是。”
趙宗冕“嗯”了聲:“知道了。”
王妃見他三言兩語有些冷淡,便借故起身,叫人準備中飯。
王妃去後,趙宗冕才問關潛彆後種種。原來關潛在尋到姑蘇的時候,因那戲班去了金陵,關潛便說分頭找尋,就叫那兩名心腹去金陵查問,而他在本地……他卻輾轉因戲班而追查到尹西園,得知最近尹西園隱居一節,最終找到了南潯。
關潛並不曾瞞著趙宗冕,隻沒提自己是故意支開他的心腹的。
就連跟文安王碰麵等等也都說了。
關潛道:“文安王爺說,其他的等他見了麵後再跟舅舅交代,隻不過當時京內情況複雜,很不適合把泰兒帶到京內冒險,所以才命我暫時代替照看著。”
趙宗冕道:“那你為什麼又回來了?這會兒情形可也不怎麼好。”
關潛遲疑,繼而把泰兒病過的事說了:“若小王子在我手中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是百死莫贖,何況小孩子不能離開親娘太久,所以我才冒險帶了泰兒回來。”
趙宗冕聽了這兩句,臉色慢慢緩和:“潛兒,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關潛道:“幸而側妃跟泰兒都平安無事……是舅舅的福氣,也是我的運氣了。隻不過,不知道現在京內是怎麼個情形,為什麼舅舅又給釋放,又會遇刺?是什麼人想置舅舅於死地?”
趙宗冕垂著眼皮道:“你回來了也好,隻怕要見識百年難得一遇的盛況。什麼行刺,隻是開胃小菜。有意思的還在後頭呢。”
關潛忙問:“可有危險?那側妃跟泰兒……”
趙宗冕笑道:“你這傻孩子,不讓他們回來是為了他們的安危,如今既然回來了,那就沒彆的可說,舅舅吃了半輩子啞巴虧,才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哪有什麼敬人者,人恒敬之,隻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跟他們乾就完了!”
***
泰兒足足睡了一個半時辰才醒來。
他看看左右,並沒有人。
泰兒也並不哭不叫,隻翻身坐起,他揉揉眼睛,看看自己是在床上。
雖然地方陌生,但是有一種令他安心的氣息,泰兒仰頭四處打量了會兒,就慢慢地蹭到床邊,回身往外,趴在床上倒退著往下。
他畢竟才一歲多,動作顫巍巍的,兩條小短腿往下試探,探了半天腳尖才點了地。
泰兒左顧右盼,眼前所見都是陌生之物,他卻仍是淡定自如,一一看著,從裡屋走到門口,探頭看外間沒有人,才邁步出來。
他仰頭打量屋內的擺設,卻見這屋子樸素簡單的很,除了桌椅板凳外,隻在正麵牆上掛著一幅圖最為打眼,十分怪異,整張的白色絹布,上頭隻繡著孤零零的兩片葉子。
泰兒正要走過去細看看,卻突然聽見些許動靜。
小孩子的耳朵靈,於是扭頭循著聲音來的方向走去,才走四五步,就見躺下的一張長椅上,有個人靠在上麵睡著了,因身量太過高挑,兩條長腿就探了出來,交疊著胡亂搭在旁邊桌子上。
泰兒一看這人,眼中便又流露出那種睥睨的表情。瞧著此人睡得正熟,他就躡手輕腳走到跟前,望著他的半截袖子鬆鬆地挽起,泰兒張手,在他的手腕上抓了一把。
他的小手指甲已算是尖銳的了,這一抓就像是貓崽撓人。
躺椅上,趙宗冕還未睜眼,閃電般反手一握,卻幾乎抓了個空。
幸虧他反應最快,一掃見麵前那小矮個子,才要發力的手轉瞬就鬆開了。
饒是如此,卻也把麵前的泰兒嚇了一跳。
泰兒立在原地,瞪大雙眼盯著趙宗冕,似乎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明明是睡著了,怎麼自己的手才碰到他,他就做出那樣眼花的動作。
大眼瞪小眼地看了會兒,趙宗冕喉頭一動,道:“你、跑出來乾什麼?”聲音還帶著一點才睡醒的低啞。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臂,方才給這小孩抓了一下……居然還有點疼,不禁問:“你想乾什麼?”
泰兒卻隻盯著他瞧,也不做聲。
趙宗冕知道他還不會說話,便咳嗽了聲:“既然醒了……彆在這裡胡鬨,快到彆處玩去。”
泰兒仿佛聽懂了似的,一聲不吭地要轉身。
不料就在這時候,外間腳步聲響,是奶娘有些惶恐地說道:“娘娘放心,不會有事,我隻走開一會兒,且王爺也在裡頭呢。”
趙宗冕聽見這聲,知道是西閒回來了,卻覺著好笑。
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一躍而起,拉住泰兒的手想親自帶他出去。
可在大手握住那孩子極小的手之時,趙宗冕微微一怔,心底有些異樣的感覺。
泰兒仍是一聲不響,隻是轉頭看向趙宗冕,眼中透出一種讓趙宗冕無法形容的神氣……居然有點像是探究,或者類似警告之類的神色。
趙宗冕覺著自己是想多了。
此刻外頭西閒見房門半掩,便悄悄推開想看看泰兒是否在此。
就在一刹那,泰兒哇地大哭起來,撇開趙宗冕的手,踉踉蹌蹌往前跑了過去。
門外的西閒跟裡間的趙宗冕都嚇了一跳,隻是兩個人的心情卻赫然不同。
西閒推門隻見泰兒哭著向自己奔來,身後趙宗冕張著手,倒像是方才不知他乾了什麼,才讓泰兒如此害怕委屈。
趙宗冕則呆若木雞,看看自己空著的手,又看看那趴在西閒懷中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家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西閒抱起泰兒,默默地看向趙宗冕。
雖然她一個字也沒說,趙宗冕卻已經看懂她的意思:“他是自己突然哭了的,跟我無關。”天地良心,他可沒動這孩子一根手指。
西閒道:“是,打擾了王爺休息了。臣妾告退。”
趙宗冕瞠目結舌:“站住!”
西閒還沒說話,泰兒哭的愈發大聲了。西閒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垂首說道:“請王爺恕罪,我會好好教導泰兒的。”竟不等趙宗冕再說,便抱著泰兒退了出去。
趙宗冕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如果不是方才看見了泰兒凝視自己的那個複雜的眼神,他一定會覺著是自個兒無意中力氣大了點,所以嚇到了那小家夥。
現在看來,卻分明是那個小家夥嚇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