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隨著皇帝臨朝,新年所迎來的第一件事,卻很令人意外。
竟是有朝臣彈劾貴妃。
而他們彈劾的原因是——貴妃先前攜太子去西陵拜祭廢太子嬪蘇氏的時候,竟讓太子跪拜蘇氏,以堂堂太子之尊去跪拜廢太子的妃嬪,這自然大大地於理不合,更損及了皇族威嚴。
彈劾禦史道:“林貴妃恃寵而驕,不僅任意妄為,橫行後宮,且對陛下無禮,怠慢太子,常此以往,隻怕對太子大為有害。而皇後寬和仁懿,母儀天下,為了皇嗣著想,不如將太子交由皇後照養看護。”
趙宗冕聽了這話,並沒表態,隻是挑了挑眉。
林牧野雖是禦史,但此事涉及的是西閒,他也算半個涉事之人,竟不便插嘴。
趙宗冕環顧滿朝:“怎麼,沒有人補充了嗎?”
終於又有人出列道:“林貴妃對皇上無禮,撫養太子失職,不堪為貴妃,當降級!”
趙宗冕笑笑,仍是沒有說什麼。
倒是文安王皺皺眉,說道:“兩位大人,貴妃娘娘如何,皇上自然知道,這是皇上的家事,要如何處置皇上自有打算,又何須各位拿到朝堂上來議論呢?”
兩人微怔,其中一人說道:“王爺所言雖然有理,隻不過涉及太子殿下,這豈能一概以家事來論?我等所以不能坐視不理,鬥膽提出,也不過是儘忠於皇上,為朝廷著想罷了。”
文安王掃兩人一眼,皺眉不語。
突然又有一位言官出列道:“皇上,臣還要彈劾一人。”
趙宗冕道:“是誰?難道也是林妃?”
“回皇上,臣要彈劾的並非貴妃娘娘,而是……貴妃娘娘的父親,林禦史大人。”
趙宗冕略覺意外:“什麼,你彈劾林禦史?”
林牧野也大為意外。
言官道:“臣查明林大人的姻親於家,仗著林貴妃跟太子的名頭,大肆收受賄賂,甚至仗勢欺人,侵擾他人田產等等罪行,臣已經查明屬實,請皇上過目。”
言官說著躬身,朝上遞出一份折子。
林牧野聽了此人所說後,臉色慘白,身形微晃。
林牧野自己就是禦史,所以對今日出列上奏的三人十分熟悉。
先前彈劾西閒的那兩名禦史,原本就人品堪憂,所以就算他們說的話聽起來很嚴重,但就如文安王所說,畢竟還是皇帝的家事,不必他人置喙。
何況趙宗冕先前甚寵西閒,這點林牧野是知道的,所以林禦史仍還保持鎮定。
可是後麵出列的這個人,林牧野卻無法無視。原來此人姓古,生性耿直廉明,在禦史台是跟林牧野名聲差不多臭的兩個人,雖然平日裡不怎麼交際,但因為兩人同是眾人眼中的異類,所以暗中自也有些惺惺相惜。
林牧野知道古禦史做事嚴謹,如今他既然上奏此事,那麼此事一定不會有假,可是林牧野自己卻絲毫也不曉得這種種……怎叫他不驚心?
太監走下丹墀,上前從古禦史手中將奏章接了過來,又回去跪地遞交趙宗冕。
趙宗冕打開,隨意掃了一眼。
然後他不動聲色地抬眸,目光從古禦史身上轉到林牧野身上:“林禦史,關於古愛卿的彈劾,你有何可說的?”
林牧野愣愣怔怔,垂著頭道:“臣、臣……隻求皇上明察,若是此事屬實,臣……願意領罪。”
“這就好,”趙宗冕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給鎮撫司去調查,是非黑白,總會水落石出的。在此之前,林禦史……你就暫時留侯家中配合調查吧。”
林牧野顫巍巍跪地:“臣遵旨。”
先前那兩名彈劾西閒的禦史聞言,彼此對視一眼,均麵露笑容。
趙宗冕笑道:“眾位愛卿都是赤膽忠心,為朝廷著想,好吧,還有沒有彆的表奏了?如果沒有彆的事,就這樣吧。”
退朝之後,百官退散。
原先林牧野身邊總會圍著好些“知己”相交之類,但是今日,大家卻如同避開瘟疫似的,一彈三尺遠。
隻有蘇舒燕的父親蘇侍郎走了過來,扶著他道:“林兄不必過於焦慮,皇上已經下旨命徹查了,一定不會冤枉老大人的。”
林牧野抬頭看看他,道:“我倒不是怕皇上不肯明察,而是……”
這會兒古禦史也走了過來,正欲目不斜視地經過,蘇侍郎出聲道:“古大人,你跟林大人都是禦史台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為什麼做事這樣絕呢?就算你知道了風聲,為何不事先提醒林大人?絲毫情麵也不講,未免太過分了。”
古禦史這才轉頭道:“我食朝廷的俸祿,又不是他林家的,我若對他通風報信,豈不是便宜了那些貪贓枉法仗勢欺人之輩了嗎?”
蘇侍郎還要仗義執言,林牧野拉住他:“不必如此,如果是我知道了有皇親貴戚有這些犯法的行徑,我也會同他一樣。”
古禦史打量了林牧野半晌,終於開口道:“大人雖然清廉,但眼界實在有限,為什麼就看不見身邊的蠹蟲?既然是貴妃之父,太子之外祖父,就更加該嚴苛自省才是。另外,聽說皇上先前盛寵貴妃,貴妃卻動輒不遜,甚至當麵叱罵,哼……雖是皇上的家事,卻也實在叫當臣子的蒙羞。”
林牧野更加無言以對,蘇侍郎喝道:“你胡說什麼!貴妃賢德良善,何曾不遜了,難道你親眼見著了?”
古禦史道:“我自然並非親眼所見,但宮裡的人並不都是瞎子聾子,何況是不是真的,不如讓林大人自己去問貴妃就知道了。”
說了這句,又盯著蘇侍郎道:“蘇大人既然問我,我也倒要請教大人了,那天去西陵祭拜,老大人家中二爺三爺都在場,夫人似乎也在,難道太子跪拜蘇嬪,也能有假?這是不是逾矩?太子是將來的儲君,怎麼能給婦人指使著做這種荒謬失格之事!”
蘇侍郎也給氣的說不出話:“你、你……貴妃那是憫恤……”
古禦史卻不等他說完,哼了聲,把袖子一拂,昂首去了。
有幾個朝臣遠遠地站著,當然也聽見他們三人所說的話了。
文安王亦聽了大半,他猶豫了會兒,便往內殿方向而行。
朝臣的彈劾很快傳遍了後宮。
鳳安宮是最先得到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