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潛是今兒才回到京城, 進來向趙宗冕複命,才出勤政殿,便來了甘露宮。
西閒仔細打量他, 雖然瘦了些, 但卻並不是一種憔悴之色, 反而顯得甚是精神。
經過這天南海北、衝鋒陷陣的曆練, 關潛早不是當初乍見時候那氣質偏陰柔的少年了,眉眼越發地鮮明出色,身上已有一種利劍出鞘似的乾練通透。
西閒同他進了甘露宮, 問起他這一路行事, 是否辛苦,是否遇到過危險之類。
關潛道:“這一路都有舅舅所派的侍衛們隨扈, 且也沒往過分凶險的地方去。”談吐又瀟灑,又內斂, 剛柔並濟,十分出色。
西閒心裡琢磨的,卻是趙宗冕提過的,關潛親自帶兵上陣的事。
猶豫了片刻, 終究沒有問, 隻是說道:“你才多大年紀, 就已經能乾欽差大人的活了,前兒你母親進宮, 我跟她說你能耐, 她還滿是擔心呢, 你回來後可見了她了?”
關潛說道:“還沒顧上,隻是忙著進宮複命,正好也來看看娘娘。待會兒就要回去了。”
西閒問:“你差事辦的這樣順利,皇上可誇讚你了?”
關潛笑道:“縱然辦的再好也不過是應當儘的職分,何況還隻是一般而已。哪裡就敢求就就誇獎,不責罰就是了。”
西閒點頭笑說:“越發會說話了。”
關潛又道:“我先前在勤政殿的時候,還看見了太子,幾個月不見,居然已經能寫字背誦詩文了,實在了不得。”
西閒不禁笑說:“是啊,每天早早地就去,點卯似的,跟我相處的機會反而不多。”
關潛道:“這必定是皇上的主意。我猜娘娘必然舍不得。”
西閒笑道:“正是如此。”
兩人閒話了幾句,關潛從袖子裡一探,竟拿出一根湘妃斑竹短笛。
西閒詫異:“這是什麼?”
關潛道:“這次是辦公差,毫無閒暇時候,這根笛子是路上折的竹子……蜀地特有的,我空暇的時候就製了這根竹笛,聽著雖是音色一般,但千裡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娘娘就拿著把玩罷了,好歹是我的一點心意。”
西閒雙手接了過來,於手中把玩,見這湘妃竹笛古樸雅致,大有韻味,她對笛簫之類的研究甚少,但關潛千裡迢迢地還想著自己,這份心意倒是讓人動容。
西閒道:“隻為了潛兒這份心意,以後倒要把這音律也學起來。”
關潛笑道:“以娘娘的聰慧,自然不在話下。”
如此關潛略坐了兩刻鐘,起身告退,西閒送他出了殿門,道:“彆在外頭遊轉,隻先回去看看公主報個平安,好讓她放心。”
關潛低頭答應,這才隨著內侍出甘露宮去了。
西閒回到殿內,緩緩落座。
低頭沉思半晌,突然想起關潛所送笛子,便叫阿芷拿了來,看了半晌,橫在唇邊吹了吹,果然不成曲調。
西閒啞然失笑,隻等改天找兩冊音律的書來照著練習罷了。
這日稍晚泰兒從勤政殿回來,進門便問西閒:“潛哥哥可來過了?”
西閒道:“早已經去了,怎麼?”
泰兒皺著眉心歎息道:“我明明叮囑叫他等著我回來的,怎麼就失信走了?”
西閒見他又故作大人的模樣,忍笑問:“你叫你哥哥等著你,是做什麼?”
泰兒說道:“當然是問他路上好玩的事,跟打仗的故事呀。”
西閒在他額頭一撫,年紀這樣小,就惦記著打仗了,到底是太像了趙宗冕,還是男孩子天生如此?
西閒便又問泰兒:“可有沒有聽說你父皇怎麼提你潛哥哥這一次差使啊?”
泰兒搖頭說道:“我本是要聽的,父皇把我趕了回去。”
泰兒說了此事,又偷偷問西閒:“母妃,顧師父真的要娶親了嗎?”
西閒問:“你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泰兒說道:“之前父皇召見那個陸尚書,不知怎麼……陸尚書哭個不停,拚命磕頭,後來不知怎麼又好了,他們走後,我問太師出了什麼事,太師說‘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懂何意,他才告訴我顧師父要娶陸尚書家的小姐。”
西閒扶額:“你不懂何意,卻都記下來了?”
泰兒得意道:“那當然,我看幾遍就能背下來,太師還誇我呢。”於是又問:“母妃,顧師父真的要娶陸小姐?”
西閒點點頭,泰兒問:“為什麼我沒見過陸小姐,她長得好看嗎?”
“好看極了。”
“跟母妃誰更好看?”
西閒啞然失笑:“你見了就知道了。”
“我知道一定比不上母妃,”泰兒篤定點頭,又道:“我是一定得好好見見的,總是不能讓師父娶一個難看的師母呀。”
當夜趙宗冕半夜才回,西閒正朦朧熟睡,感覺身子被人擁住,知道是他,模模糊糊瞧了一眼,便往他懷中靠了靠。
趙宗冕嗅著她發端清香,在腰間撫了撫,順著滑入衣裳底下。
西閒皺皺眉,睜開眼睛:“皇上不累麼?”
“累,那是對著外頭。可在你跟前……就沒覺著累過。”趙宗冕說著俯身,即刻將她的係帶解開。
西閒本不太喜歡,可突然想起今日皇後對自己所說的話,將來眾家女子進了宮,那樣千嬌百媚外加千依百順的,自然比她更好。
古人說“隻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可不是聳人聽聞的。
西閒怔怔地隻顧出神,不妨趙宗冕輕輕在她下頜上一捏:“又在呆呆的想什麼?”
“沒想什麼……”西閒抬手在眼前一遮。
趙宗冕擰眉,突然挪開她的手臂,盯著她的雙眼問道:“朕知道了,今兒關潛回來,是不是在想他?”
西閒愣住。
也許是看出她眼中的疑惑,趙宗冕笑道:“哼,不是想那小子就好。”
西閒道:“皇上到底在說什麼?”
趙宗冕悻悻的,卻也不說,隻是沉默地俯身在她頸間親吻。
“嘶……”西閒覺著他用了力,冷不防低呼了聲。
趙宗冕抬眼看她,眼中是微惱跟促狹交織的頑劣笑意:“還想不想彆的了?”
西閒歪頭看他,過了會兒,才說道:“娘娘今兒跟我說,讓幾位尚書的千金,還有定國公、鎮國將軍家的姑娘……都不必參與甄選,過兩日叫他們進宮,我跟娘娘見了覺著妥帖就可以,皇上可也在場嗎?”
她本來想問“皇上可知道嗎”,臨出口還是換成了那句。
趙宗冕道:“你方才在想這個?”
西閒道:“是啊,那幾家小姐……看來都很出色。皇上想必還沒見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