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恒!”趙宗冕怒斥了聲,“你不要避重就輕!她這是欺君,把朕玩弄在股掌之上!她心裡還有沒有朕……居然跟我玩弄這樣的心機!你、你居然還一心為她辯護!先前還替她隱瞞,你是不是跟她商量好了?”
顧恒突然發現自己犯了第二個錯誤。
他不該在這時候為西閒辯解,甚至不該在這時候說西閒的好話。
顧恒愣在原地,懊悔之餘心頭冰冷:
為什麼一旦關於林貴妃,他就屢屢失去章法?
手心已經有冷汗滲出,顧恒把心一橫,緩緩跪地:“是不是,皇上為何不當麵詢問貴妃。”
話音未落,麵前已有無數份折子劈頭蓋臉地扔了過來。
刷刷聲響,顧恒隻覺著臉上略有些疼痛,等折子落了一地,眼前已經沒了趙宗冕的身影。
身後的殿門洞開著,隻有皇帝的聲音餘怒不休地傳了進來:“讓他就在這兒跪著,看著他跪一夜!”
外頭太監戰戰兢兢,等趙宗冕去遠了,才躬身入內,見折子撒亂一地,嚇了一跳,又看顧恒,重又吃了一驚,忙道:“顧大人,您受傷了!”
顧恒不知如何,聽了他的話才抬起手來,在臉上試了試,果然手上濕嗒嗒的。
太監忙著去張羅傷藥,顧恒卻望著前方桌上的金絲硯跟玉鎮紙。
就算盛怒之下,趙宗冕也並沒有扔出這兩樣東西。因為知道扔出的話,他便非死即傷了吧。
畢竟還是手下留情了。
顧恒低頭,微微苦笑,他知道趙宗冕去了哪裡,如今隻盼望那個人……能夠比他應對的好一些。
趙宗冕離開勤政殿,往甘露宮而來。
今夜,因為孫奶娘不在,泰兒鬨了好久,西閒無法,隻得陪他睡了會兒,好不容易才安撫他睡著。
正放輕了手腳下地,便聽外頭報說皇上駕到。
西閒忙整衣迎了出來,趙宗冕在殿內一站:“都退下。”
宮女太監們紛紛地退了出去,趙宗冕看西閒一眼,上前落座:“你過來。”
西閒走到他身邊,趙宗冕道:“朕要問你幾句話,想聽你說實話。不要虛應。”
“是。”西閒回答。
趙宗冕閉上雙眼想了會兒:“禦史彈劾,是不是你的主意。”
他一眼不眨地看著麵前人,西閒的臉色沉靜如水:“是。”
“光明,”趙宗冕竟笑了笑:“為什麼這麼做。”
西閒緩聲回答:“若不這樣做,林家跟於家的人無法懸崖勒馬,而且也越發落人口實,等他日鬨出更大罪行的時候再捅破,就算皇上想庇護我,將來於泰兒身上,卻也畢竟留下汙點。”
趙宗冕道:“隻有這個原因?”
“還有,”西閒停了停,“想要皇上看清楚。”
“看清楚什麼?”
“有人不會容我跟泰兒安寧。”
“你是指皇後?”
“曾經是。”
“那現在呢?”
“我做這件事的時候,就沒想過會一輩子不為人知,皇上也遲早會有知道真相的一天。”西閒沉默,繼而道,“但想不到的是,皇後娘娘竟會突然身故,死去自是萬事空,何況,我同娘娘原本也並無深仇大恨。”
趙宗冕問道:“你,算到朕會知道,那可算到朕知道後會如何反應?”
西閒道:“臣妾算不出來。”
“好,果然不愧是小閒,的確是有謀有勇,”趙宗冕笑了笑,聲音裡卻並非是讚美之意:“鳳安宮的這件事,是誰所為?”
“臣妾不知。”
兩人彼此相看,西閒嗅到他身上那冷露桂葉的氣息,不知為什麼,心頭竟又有犯惡的衝動。
自從那天在鳳安宮給噴了一身血,此後雖然沐浴過數次,西閒總覺著身上仍有中微粘淡腥的氣味,隻有在抱著泰兒的時候才覺著心神安穩。
西閒問道:“您是在懷疑,皇後之死跟甘露宮有關。”
趙宗冕沒有回答。
西閒暗中調息了片刻,覺著好了些,才道:“我曾慶幸沒有喝那杯茶,事發之後也一度很怕,因為我有泰兒還在,若我身死,竟不知泰兒會處於如何境地。”
西閒眼角微紅,微笑道:“但我現在卻不禁想,當時我喝了那杯茶就好了。也許這樣,皇上會心安些。”
“是嗎?”趙宗冕眼神微變:“皇後想複仇,為平陽王府平反,她也一直沒掩飾這種想法,朕也一直知道,但是你……朕不知道你做了什麼沒做什麼,甚至、你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西閒想回答,卻也知道這會兒趙宗冕未必肯聽她的回答。
“顧恒說你當初入王府的時候並非一門心思想著我,”趙宗冕抬手,長指輕輕地敲動圈椅的扁頭扶手,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像是誰亂了的心跳。
趙宗冕道:“可是照朕看來,就算是現在,你隻怕也是同我虛與委蛇,要不然,為什麼你先前在侍寢後就會服用避子湯,是不是?”
西閒心頭微震。
趙宗冕仍是垂著眼皮:“你大概不知道,朕當時也想讓人給你喝這個的,因為不想你過早的有身孕……可是你呢?你是為什麼要這樣?”
他這才抬眼看向西閒,眼神暗沉,卻笑著說道:“但凡是後宮現有的女人,天底下想進宮的女人,滿朝文武盼望的,不都是皇家多子多孫嗎,你倒是反其道而行之,小閒,你告訴朕,為什麼你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