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麵麵相覷,半晌,禮部尚書道:“皇上,這審訊案卷雖然並無紕漏,但……這凶犯到底是甘露宮的人,怎麼說……也跟貴妃娘娘逃不脫乾係吧。”
負責審訊的內侍堂官道:“這凶犯雖是甘露宮的人,但她想要謀害的貴妃娘娘,難道還要貴妃因此擔責任不成?”
禮部尚書有些瞧不上這些太監,便皺眉道:“本官也並沒有說讓貴妃擔責,可是,放任這樣狼子野心之人在甘露宮,而且還是負責照料太子的貼身之人,不管怎麼樣,這都算是一種失職了。”
內侍堂官一愣。
趙宗冕聞言道:“太子的奶娘,也是朕過目的,難道說朕也是失職?”
禮部尚書呆住。
趙宗冕又道:“而且朕已經罰了貴妃跪了一整夜,還想怎麼樣?”
滿殿沉寂之中,卻另有一人大聲道:“罷了,各位大人既然都鉗口結舌不敢道破天機,那就讓下官來說罷了。”
趙宗冕抬眸,見出聲的卻是上回在朝堂上彈劾林牧野的古禦史。
上回金鑾殿出麵彈劾的三位禦史,有兩人人頭落地,隻有古禦史全身而退不說,且在此後赫然高升為禦史中丞。
今日古禦史本來沒有資格於會,隻因為他是中丞,要負責記錄殿上的群臣言行,所以此刻竟在。
趙宗冕挑眉,古禦史出列,朝上行禮道:“皇上,各位大人心中都有疑慮,隻是因為皇上偏愛貴妃娘娘,才讓群臣噤若寒蟬。”
趙宗冕哼了聲,不置可否。
古禦史道:“宮內出了此等惡事,真是自古罕見,且罹難的又是皇後娘娘,更加不能等閒視之,人人都知道皇後跟貴妃不合,偏偏皇後又是喝了貴妃遞給的茶才如崩逝的,如今隻推了甘露宮一個奶媽子出來頂罪,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趙宗冕喝道:“還不住口!”
內侍堂官也說道:“古大人,你說這話,言下仿佛有暗示貴妃……之意,敢問你可有證據?沒有證據的話,請不要胡言亂語,鼓惑人心!”
這古禦史倒不愧是先前在禦史台跟林牧野相提並論的硬倔人物,眼見皇帝不高興,他卻反而冷笑道:“是鼓惑人心還是道破真相,公道自在人心,皇上,您隻顧偏寵貴妃娘娘,讓皇後娘娘在天之靈如何安息!”
說著,竟掩麵流淚:“皇後母儀天下,如今卻橫遭冤死,我等乃是國之臣子,如何能坐視不理?若隻顧忍氣吞聲眼看妖妃迷惑聖上,以後這國也將不國,我等此刻若不能以死勸諫皇上,便等同無法為國儘忠,如此還留著這堂堂七尺之軀做什麼?”
說著跪地大哭,額頭碰地,很快地上便鮮血淋漓。
在場的輔臣們見狀,才也紛紛跪地:“我等懇請皇上不要偏私,當徹查皇後身死之事。”
***
天有些陰,雖然四月份了,風卻有些冷颯颯的
今日泰兒照例要去勤政殿,走到半路,顧恒親自跑了來將他攔住,仍是送回了甘露宮。
西閒接了泰兒:“這是怎麼了?”
顧恒道:“今兒皇上有事,太子就請留在娘娘這邊。等事情辦妥了後,臣會來接太子的。”
他的額頭跟臉頰上都有傷痕,還未愈合,西閒想到那夜趙宗冕的話,隻點頭道:“有勞顧大人。”
泰兒說道:“顧師父,記得早早來接我呀。太師今兒還要跟我講‘塞翁失馬’的故事呢。”
顧恒向著泰兒一笑,轉身疾步而去。
目送顧恒離開,泰兒握著西閒的手,說道:“母妃,方才快到泰和殿的時候,聽見那邊好大的聲音,不知是什麼。”
泰和殿靠近金鑾殿,這會兒該是朝臣們退朝的時候,又有何事?
西閒突然想起前日在勤政殿內,趙宗冕召見各家大臣,臣子們卻一致齊心地跪地懇請重審皇後一案。
趙宗冕並不理會,朝臣們竟跪地不起。
如此一直從早上跪到中午,趙宗冕忍無可忍,命太監們將他們都拖了出去,這才暫時了局。
西閒在聽說此事之後,立即想到,這或許隻是個開始。
那的確隻是個開始。
假如西閒能夠從甘露宮往前,越過鳳安宮,沿著宮道一直走,走到泰和殿的時候,就會發現,足有一半多的朝臣們,烏壓壓地擠在泰和殿前的空地上。
他們身著朝服,頭上卻都係著白色的布條,向著前方的金鑾寶殿跪倒。
朝臣們聚在這裡的唯一目的就是重審皇後被害之案,嚴懲真凶。
期間,古禦史頭上纏著紗布,更是直言不諱地叫出:“除妖妃,清君側。”這種口號。
而就在皇城之中一個幾乎被人遺忘的角落,太上皇扶著內侍的手走出養心殿。
他眯起眼睛看向金鑾殿的方向:“我好像聽見了什麼聲兒?”
內侍道:“聽說今兒各位大臣都擠在泰和殿那,為了皇後娘娘的死,逼著皇上拿出個說法呢。”
太上皇很輕微地笑了笑:“是嗎,他們可真大膽,不過,這是自古都沒有出現過的廷變了,弄得滿朝文武離心離德,這可絕非吉祥之兆更非明君之道啊……卻不知皇帝會怎麼處置呢?”
皇帝已經起駕回了勤政殿。
隔著門扇,也能聽見大臣們高呼的聲音。
趙宗冕卻仿佛置若罔聞。
半個時辰後,轟隆隆地雷聲響起。像是要下雨。
兩側的內侍暗喜,自忖天若下雨,那些聚集鬨事的朝臣們自然就散了。
但是隨著雨越下越大,雷聲也越發密集,可仍無法蓋住外頭那些高聲大叫的響動。
內侍們不由愁眉苦臉。
終於,於雷聲轟響中,趙宗冕將手中的折子一推,霍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