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冕笑道:“朕當怎麼外頭沒有人,原來都在這裡。”便叫平身,又命賜座。
西閒見狀,便命奶母抱著皇子,她同楊夫人先到外間。
剩下趙宗冕,泰兒,同林家父子,林翼相對。
林牧野從來猜不透這位皇帝的心思,林東來越發一聲也不敢出,隻是低著頭。
趙宗冕笑吟吟地問道:“嶽父這一向在府裡,可都安好?”
林牧野起身行禮:“多謝皇上垂問,皇恩浩及,草民甚是安妥。”
趙宗冕笑道:“你不在禦史台,朕的耳邊少了好多聒噪,近來朝中的事情且多,你心裡難道就沒有想說的話嗎?”
趙宗冕先前設立納言館,破格招取那許多能人異士進朝,又開設南鎮撫司,拿了許多的貪官汙吏,雖然行之有效,但不免也叫一些人心惶惶,那些彆有用心的人恐懼之下散播了好些流言,林牧野自然知道。
林東來擔心地看了父親一眼,生恐他舊病複發。
林牧野沉默了片刻,才回答說道:“草民如今隻是歸院之人,誌在山水,且畢竟老朽了,無法明察時事,何況皇上胸有丘壑,明見萬裡,謀劃在深遠而功在萬民,草民隻能俯仰拜喟而已。”
趙宗冕笑道:“一味的歌功頌德,可不是老先生作風啊。”
林牧野一笑:“‘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但是皇上品性,已經是草民所不必憂慮的了。”
林東來悄悄鬆了口氣。
趙宗冕大笑,旁邊泰兒卻突然說道:“我知道,這一句是範仲淹《嶽陽樓記》裡的句子。”
林牧野甚是吃驚:“太子竟也知道?”
泰兒道:“侍讀教我背過,如今還能背誦呢。——‘是進亦有,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
小孩子朗朗上口,聲音清晰,字正腔圓,自有一股氣勢在內。
林牧野目不轉睛地看著泰兒,眼中不禁酸澀。
趙宗冕道:“瞧瞧,又在賣弄。”
泰兒卻一本正經地回答道:“父皇,侍讀說過,這是值得傳送千古的句子,要時時刻刻謹記於心,所以泰兒才時刻背誦,並非賣弄。”
趙宗冕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能耐。”
林牧野聽了父子對答,順勢低下頭,悄悄擦了擦眼角。
趙宗冕卻又看看林翼:“朕記得,他跟泰兒差不多年紀?”
林翼害怕的低頭,不敢做聲。東來道:“回皇上,犬子比太子要癡長一歲。”
趙宗冕笑道:“那你可知道這範仲淹的句子?”
東來忙道:“翼兒,快回皇上的話。”
林翼看一眼林牧野,又掃一眼泰兒,極小聲說道:“爺爺……教、教過的。”
趙宗冕見這孩子大有畏懼之態,便不再追問,隻對林牧野道:“這麼說,是老先生負責教導的?”
林牧野說道:“正是。”
趙宗冕點頭道:“說來,太子身邊正缺兩個伴讀之人,朕見公子年紀跟太子差不多,倒不如讓公子陪著太子一塊兒讀書,不知你們覺著如何。”
自古陪著太子讀書的,要麼是皇親國戚中人,要麼是權貴之子,林牧野終生不得為官,林家也給申飭,本以為便一直如此淪落了。
如今特許林翼陪著泰兒讀書,皇帝的深意……林家怎會不明白。
東來聽了,心頭激動難言。
林牧野呆了呆,忙行禮道:“皇上天恩,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趙宗冕又看向東來,東來忙道:“臣、臣叩謝皇上。”又忙吩咐林翼:“快叩謝皇上。”
小孩子也跪在地上磕了頭。
趙宗冕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說定了,好了,時候不早,也該去赴宴了。”說著起身,率先往外走去。
過了春節,欽天監早也選定了日子,卻在立春之後二月初八,舉行皇後冊立大典。
而在此事之前,後宮眾位的人事卻亦有變動。
馮昭儀的身體略見起色,從二品升為了一品的德妃,郭昭容升為一品賢妃,至此晉升為妃。
底下章美人升為二品充容,許貴人升為二品修媛,同在九嬪之列。
範才人升為貴人。
自從太醫專心調養,無數的補品之類流水般送到鳴玉宮,又因為是對症下藥,馮昭儀的身體總算有些好轉,不再如先前苟延殘喘的樣子了。
如今更是封了妃,又位在眾人之上,一時喜不自禁,感極而泣。
進宮的這五位貴主裡,她的家境在眾人最末,父兄又沒有實權,後來因中了範雨沐的套,幾乎以為這一生就要鬱鬱終老了。
誰知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竟如此扶搖直上,反而可以睥睨眾人了。
是日春暖花開,馮瀲楚同宮女在禦花園中賞花消遣,正走著,迎麵卻見一隊人而來,不是彆人,卻正是範貴人。
馮瀲楚一看,正中下懷,那邊範貴人也瞧見了她,正想要轉身回避。馮瀲楚笑道:“姐姐彆走啊,一個人閒逛多沒意思,不如陪著本宮看看這滿園春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