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雨沐自覺如同溺水之人,心也一直往下沉:“你、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你自然知道,何必多問呢?”馮瀲楚憐憫地看她一眼,嫣然一笑,轉身道:“耽擱了本宮賞花,今兒的迎春開的不錯,待會兒摘上幾支,放在玉淨瓶裡,孝敬給貴妃娘娘去。”
果然如同馮瀲楚所說,在皇後冊封大典之前,南鎮撫司勢若雷霆地抄檢了工部尚書範府。
從範家以及其來往密切的親戚家中搜出了許多不該有的物件,比如跟京外地方官員的私信,巨額的銀票,禦用犯禁的物品,又從範府的密室裡頭搜出了許多私賬賬簿,上麵所記錄的都是範尚書在工部任職的時候,經手地方營造,宮殿整修等等所貪墨的銀兩,另外便是其他官員們賄賂的賬目,數額龐大,令人觸目驚心。
隨著這一宗案子的浮出水麵,許多跟範尚書有牽連的人也相繼落馬。
而就像是馮瀲楚所說的,當時範雨沐前往郭賢妃處,也並不是請安那麼簡單,而是想求郭賢妃在趙宗冕麵前求個情,隻是賢妃也並非蠢人,又怎會豁出身家性命,去為了她蹚這趟渾水?
畢竟這宮內的貴主並沒有誰是傻子,早在年前,趙宗冕冷落範雨沐的時候,她們就已經得到了訊息,知道工部尚書也搖搖欲墜了。
範貴人在得知家族被抄,眾親眷也紛紛下獄後,前往勤政殿哭求,卻給內侍們攔住。
範雨沐在殿外跪了兩個時辰便暈厥過去,由內侍抬回了本宮中。
是夜,從延秀宮中得了個令人意外的消息。
原來範貴人醒了之後,便把身邊的宮女太監儘數打發,而她竟用一根衣帶,在床柱上自縊身亡,臨死之前留下遺書,懇求皇帝放自己的眷族一馬。
此事雖然意外,伺候範貴人的那些宮侍也因此被內務司懲罰,儘數發往浣衣局使喚……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在宮內外掀起什麼波瀾。
人人都看出了皇帝是要整治範家的,而且也的確是證據確鑿,把所有想說情的人的嘴巴都堵住了,若這時候開口,猶如瓜田李下,何況南鎮撫司也仍一直在追查跟範家來往密切的人,忙著切割關係還來不及呢,誰敢往前湊。
所以範貴人的死,僅僅成了後宮起居注中的一條乏善可陳的記錄,如此而已。
隻是西閒作為六宮之主,在聽說了這消息後,未免又有些不快之意。
但是範貴人之死,絕非範雨沐一人的責任,卻是西閒無法插嘴的,而且就算範貴人不死,因為範尚書之事,也必然會連累到她……以後她在宮內的日子可想而知。
於是西閒隻吩咐內侍,讓好生安排範雨沐的後事,不可疏忽怠慢,這也是西閒唯一能做的了。
幸而眼下除了冊立大典外,還有一件喜事臨近,所以西閒也並未在範貴人之事上多耗費心神。
這件喜事,自然就是顧恒的婚事。
顧恒的祖上原先是開國元勳,隻可惜顧家人丁單薄,到了顧恒這一代,顧恒年幼之時,他的祖父以及父親便相繼而亡,家中隻有幾個長輩女眷尚在。
隻是顧恒自己爭氣,早先得成宗青睞,後來又是趙宗冕的心腹,所以在京城之中,亦無人小看顧氏。
而且顧家跟陸家的聯姻,也算是天作之合,強強攜手。
趙宗冕又知道顧家的人少,怕不頂用,所以特命內務司跟鴻臚寺分派人手,幫著顧家安排婚事事宜,又交代西閒,讓她看著賜些東西給顧家,以示厚愛恩寵。
所以這連日,西閒把後宮所藏的種種珍品都過目了一遍,撿了幾樣雅致難得的,其中有陳設物品,也有頭麵首飾之類,不下百件,可算是價值連城了,命太監以紅帛包裹,裝盛妥當。
除此之外,又特賜玉如意一對,香珠十串,上等貢綢白匹,宮女十名,送往顧家。
這日,顧家的老誥命夫人進宮謝恩,西閒不免招待了,卻見老夫人滿頭銀絲,言語和藹溫雅,氣質極佳,西閒倒是跟她相談甚歡。
到誥命夫人起身告退,顧恒從外而來,亦上前行禮。
西閒笑道:“顧統領從何而來?”
顧恒道:“方才在勤政殿伴駕,皇上因聽說今日祖母進宮謝恩,所以讓微臣過來接著。”
西閒溫聲道:“如此甚好。本來夫人如此年高,很不必再鞍馬勞頓多走一趟了,所賜之物,皆是皇上厚愛之意,反勞動夫人如此,我正過意不去,有顧統領陪著卻極妥當了。”
於是祖孫兩個告退出了甘露宮,顧恒攙扶著祖母,走不多時,後麵有太監抬了肩輿而來,道:“貴妃娘娘體恤老壽星年高腿腳不好,特賜了肩輿,請老壽星坐了出宮。”
誥命夫人不便推辭,便上了肩輿。顧恒一直送出了宮門才止步。
老夫人上車之前,攏著顧恒的手說道:“恒兒向來是個冷清寡言的人,之前卻在家裡多次讚揚貴妃,我還隻當你是向著皇上才如此盛讚,今日一見,如此慈柔懷惠,才知道果然是難得的品性。”
顧恒眼中透出喜悅的微光:“我早跟祖母說過,您見了就知道,不必我多說。”
老夫人頷首,她望著顧恒眼中的光芒,緩緩說道:“可是,再好,也是將要母儀天下的人呀。”
顧恒微震,對上老夫人彆有深意的雙眼,終於垂頭道:“這是自然了。孫兒明白。”
誥命夫人在顧恒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便要轉身上車,隻是一轉身間,卻又回身垂首,向著顧恒道:“以後,若無要緊之事,你可記著,彆緊著往甘露宮再去了。”
顧恒的心陡然縮緊,感覺老夫人的手微微握重了些。
半晌,顧恒才道:“孫兒……記著了。”
回答這句的時候,突然眼前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