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絕早, 陸爾思睜開雙眼,躍入眼簾的, 卻是枕邊一張甚是雋秀的臉。
長眉斜飛入鬢,因為合眸而睡, 可以看清極整齊的長睫。
顧恒生得白, 唇卻是朱紅色, 如此相互映襯,這樣的場景, 竟給人一種極為恬然安謐……近乎安心歡喜的感覺。
陸爾思突然想起昨晚上的種種,臉上不禁略有些泛紅。
兩人並沒有貼身而眠,但她能感覺顧恒身上的氣息, 她望著他安靜的睡容, 忍不住想要抬手試一試……
他睡著的時候,身上是不是仍是那樣的冷?
正微微地抬手, 還沒有碰到對方,顧恒道:“我還沒有死。”
陸爾思吃了一驚,下意識地縮手, 像是做錯了事給人發現了一樣心虛。
顧恒這才睜開眼睛,卻並沒有正眼看她, 隻是淡淡瞥了一眼。
“如果想要做寡婦, 還早了些。”他毫無感情地扔了這句, 起身下地。
陸爾思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也知道他誤解了自己——她並不是想試探他死了沒有, 天地良心。
但是……
臉上的紅迅速地退了下去。
就像是心頭的微湧在瞬間被冰凍。
外間的丫鬟聽了動靜, 進來伺候著靴穿衣。顧恒道:“水呢?”
小韻忙道:“已經都備好了。”
顧恒起身去浴房,走了兩步,回頭看向陸爾思,冷道:“不需要夫人操心的事,希望你不要再自作聰明的插手。”
***
顧恒沐浴過後,自去吃了早飯,便進宮去了。
陸爾思起身,小韻伺候她沐浴,卻見她手臂上有些許淤青,因也聽見了昨晚上的動靜,便先紅了臉。
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小韻低低道:“姑娘,以後還是多向爺服個軟,這樣他一定會天天都留在房裡。老夫人那邊也不用操心了。”
陸爾思正在出神,聞言看向她。
自從成親以來,顧恒但凡在府裡,十有八/九是去書房安歇的。
此事府內自然人儘皆知了,顧老夫人當然也會聽在耳中。
但老夫人年高德容,又很了解顧恒的脾性,隻委婉地同他說了幾次,就沒再特意說什麼,當著陸爾思,更是半個字不曾提起。
隻是顧家的那幾位族中女眷,因為風聞,不免會說上一二,譬如——這樣的話要如何才能有孕生子之類。
原先陸爾思也毫不在意此事,甚至覺著這些人嘴碎。但現在……
也許,她不想跟顧恒生孩子是一回事,但顧恒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裡,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韻卻比她更高興似的,又道:“不知這回能不能呢?”
陸爾思突然無法忍受:“閉嘴!你說夠了沒有!”
小韻正歡喜,聞言嚇了一跳,忙低頭後退:“奴婢再也不敢了。”
陸爾思氣憤地盯著她:“當我稀罕嗎?我恨不得他死,我恨不得……”其實恨不得她就是顧恒,可以讓自己再罵個痛快。
小韻不顧一切地攔著她:“姑娘!”
陸爾思胸口起伏,最後那個字卻咬在嘴裡,說不出來。
吃過早飯後,陸爾思去給老誥命請安。
同時派人進宮,讓太監通傳:顧統領夫人欲求見皇後娘娘。
顧老夫人得知她要入宮之事,道:“你去看看也好,本來我該去給娘娘請安的,前些日子為了太上皇殯天之禮,娘娘的鳳體微恙,隻是我畢竟腿腳不便。你且記得替我多拜上才是。”
陸爾思一概答應了。
顧老夫人又道:“昨晚上恒兒回來了,他跟你相處的可怎麼樣呢?”
陸爾思張了張口,終於道:“是很好的。”
顧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小兩口兒才成親,新鮮自然是好的,隻是恒兒的脾氣古怪,而你,又是個有心的人,你們兩個如果有什麼言差語錯,或者恒兒虧待了你,你隻同我說,我回頭教訓他,彆自己受了委屈不言語,知道嗎?”
陸爾思的眼睛有些泛紅,不敢抬頭:“是,知道了。”
她停了停,又說道:“並沒有什麼委屈,老太太放心。”
“其實你自然是極賢惠難得的,但你不說,我也知道。”顧老夫人道:“恒兒也算是皇上的左右手,且這宮內的禁防又不能有絲毫差錯,所以竟然忙的日夜不歸家,可這是以前,如今成了親,怎能如此,回頭我會告訴他,叫他該回來的時候彆隻在外頭忙,雖然皇上缺不了他,但也不能總把個新婚妻子獨守空房。今兒你去見皇後,你是新婦臉皮又薄,自然是不能說的。改天我進宮,向皇後娘娘提一提,皇後娘娘自是寬厚仁慈的,娘娘再跟皇上一說,就妥了。”
陸爾思心中一陣酸楚,強忍著告退出來。
陸爾思回到房中,換了品服。
顧府的管家回來稟告,言說宮內已經宣夫人進見了。
陸爾思又重新整理了裝束,她看著鏡子裡雙眸泛紅的女子,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煩悶,又想起老夫人方才的種種語重心長,幾乎就想打消進宮的念頭。
但是……
“不需要夫人操心的事,你還是不要自作聰明的插手。”——顧恒的話突然又跳了出來。
經過一夜,他心裡惦記的,那是那個不該惦記的人。
“啪!”是陸爾思將白玉梳子狠狠拍在梳妝台上,驀地起身。
***
陸爾思進宮之時,卻又得了個意外消息。
德妃娘娘病臥在床,情形好像還很不好。
原先因為要操辦太上皇殯天之事,宮內上下責任,幾乎都落在了馮瀲楚身上。
畢竟如今賢妃有了身孕,許充媛先前又奏請了皇帝,在宮內設置佛龕,竟專心修煉起來,一副不理世事的樣子。
而西閒因為先前在太極宮受了“驚嚇”,也著實休養了一陣子。
雖然她也幫著馮瀲楚操辦,但馮瀲楚不辭辛勞,卻把大部分事都包攬了去。
畢竟誰都知道她是皇後的左右手,如果還讓皇後帶病操勞,有個閃失之類的,卻是她的責任了。
但馮瀲楚先前畢竟是中過毒的,隻是後來經過太醫精心調養,以及各色珍奇藥物的調補,情形才算穩固。
可如此操勞之下,突然舊疾複發。
勉強支撐著把大殯的掃尾之事安置妥當,便病倒了。
在陸爾思進宮之前,已經數日不曾起身,此刻還有幾個太醫常駐在鳴玉宮裡,全天看護。
就在方才,還暈厥了過去呢,皇後才去探視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