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冕道:“一來因為太忙,沒時間去學,二來……大概就像是蘇尹清所說,這得打小兒學,我這樣年紀了,又差點死在那水裡,如今唯恐避之不及,還要去學呢。”
西閒道:“所以叫泰兒去學?”
趙宗冕點頭:“不僅泰兒,等承吉承祥滿一歲了,也讓他們跟著蘇尹清學。一技傍身總是好的。”
西閒覺著不可思議,笑問:“一歲就能學?”
趙宗冕道:“是蘇尹清說的,說在他家鄉,才出生不多久的孩子就會水。朕還問他是不是水鴨子托生的呢。”
西閒本來因為北蠻的事而有些擔心,可給趙宗冕三兩句言語轉開,她一心替三個娃娃思忖學習遊泳的事,那份關於戰爭的憂慮才消失殆儘。
九月初,天氣轉冷。
德妃的病越發重了。
西閒幾乎每天都要去探望一次,可終究是無力回天。
這日,宮內派了人去威勇侯府宣旨。
不多時,馮家的威勇老侯爺,馮瀲楚的兩位兄弟馮少經馮少緯,以及府內幾位誥命女眷儘數入宮,在鳴玉宮裡探看馮瀲楚。
名為“探看”,實則是見最後一麵罷了。
不多時,是趙宗冕來到。馮家眾人不免含淚跪地接駕。
馮瀲楚呼吸已漸困難,卻仍抬手向著趙宗冕。
趙宗冕來至榻前,握住馮瀲楚的手。
他早從太醫那裡聽說,先前她所受之餘毒攻心,已經難以挽救。
趙宗冕卻隻說道:“讓你的家人來,便是想讓你看看他們安心休養,你彆多想。快點給朕好起來。”
馮瀲楚目不轉睛地看著麵前這張臉,微微一笑:“臣妾……平生最大所幸,是入宮承恩……”說到這裡,便停下來,又急促喘氣。
趙宗冕握住她肩頭:“彆說了,好生靜養。”
“這會兒、不說,就沒機會了……”馮瀲楚反握住趙宗冕的手,目不轉瞬看著他的臉,低低說道:“雖然皇上、從未以真心付之,但雷霆雨露,都是妾甘心所願,因為妾……深愛皇上。”
趙宗冕唇角微動,卻沒有說什麼。
馮瀲楚又喘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說道:“皇上……可還記得當初妾求過的事嗎?”
趙宗冕道:“朕記得。都記得呢。”
“可是……”馮瀲楚望著他道:“當初範貴人曾、曾詛咒臣妾,說什麼‘狡兔死、走狗烹’……她說馮家遲早有一日會……”
“這種混賬話難為你也記在心裡。”趙宗冕皺眉。
淚從馮瀲楚的眼角流了出來,她哽咽道:“臣妾隻是怕,皇上……忘了,如今臣妾無法再伺候身邊,還求皇上,記得臣妾忠心效命,對馮家……”
趙宗冕目光閃爍,終於說道:“你放心,隻要馮家一日矢誌效忠,朕就會保馮家榮寵無雙。”
馮瀲楚微笑道:“有皇上這句話,臣妾死也能瞑目了。”
說了這句,馮瀲楚掙了掙,趙宗冕看出她的用意,便扶她起身。
馮瀲楚轉頭看著地下馮家眾人,道:“皇上……親口答應,隻要馮家、矢誌效忠皇上,皇上就會……保馮家盛世榮寵。你們……也都記得,務必要、儘忠體國……報答、皇恩。”
馮家眾人流淚跪地,山呼萬歲叩謝皇恩,又道娘娘千歲。
馮瀲楚吩咐了這句,終於去了最大的心事。
趙宗冕道:“好了,你休息吧。”
馮瀲楚搖頭,她目光轉動看向趙宗冕,眼神中卻有無限的戀慕、不舍。
“臣妾……”她流著淚,笑說,“也叩謝皇上恩……”
一句話未曾說完,德妃緩緩閉上雙眼。
她的唇邊還帶著三分笑意,若不知情,必以為是睡著了而已。
德妃的殯禮辦的極為隆重。
據說皇帝因為德妃之死甚是悲痛,特赦放了九百名的宮女內侍出宮,並下令免除三年內的秀女之選,這就是說,連續三年,後宮不再向民間征選佳麗。
滿朝文武雖然詫異,但正當德妃新喪,皇帝悲慟之際,自然不便在此事上大放厥詞。
皇帝又命朝中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員以及誥命們,臨製五日以祭德妃,並隨行送殯,這種陣仗幾乎比得上孝懷皇後之製了。
除此之外,皇帝不僅恩許了馮家長子馮少經襲了侯爵,而且又封了馮家次子,現任鎮撫司副使的馮少緯為忠勇侯。
一門兩侯爵,這不僅在本朝絕無僅有,隻怕從古至今也是罕見。
罷黜後宮,恩及家人,可見皇帝是何等的重視德妃。
此事完結之後,已經進了十月,宮內並無彆的閒雜之事,許充媛潛心向佛,西閒也早免了她的請安之禮,又給她在奉儀殿特設了一處佛堂。
郭賢妃也有五個月的身孕了,已經稍微有些顯懷,為讓她專心養胎,西閒也不許她來請安。
一時之間,宮內比先前平靜了很多。
可對西閒而言,身邊有三個小家夥陪著,除了泰兒最近越發知禮外,其他兩個正是活泛的時候,自然不會寂寞。
這天,西閒正在暖閣裡教導承吉承祥說話,兩個小家夥才過了一歲生日,自然不可能這麼快就會說話,隻是嗚裡哇啦,引得西閒甚是開心。
卻在這時候,阿照走進來,神色驚慌不定。
西閒一眼看到,便問她何事。阿照遲疑了會兒:“方才小江子在外頭聽了個消息,也不知真假,奴婢有些不敢說。”
西閒正抱著承吉,還有些漫不經心:“是誰的消息?”
“是、是關於小公爺的。”
“潛兒?”西閒一怔,忙將承吉送給旁邊的嬤嬤,“快說怎麼樣。”
阿照道:“是說……說……”
她緊鎖雙眉,終於上前,在西閒耳畔低聲道:“外頭都在說,是小公爺把何夫人給殺了!”
“什麼?”西閒覺著自己的頭發都在瞬間根根倒豎,“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