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冕試圖看清麵前的是誰, 但眼前隻能模糊地出現一個人形。
他起初還以為是自己力氣衰竭的緣故, 但是竭力睜眼閉眼了好幾次, 卻仍然看不清麵前的人。
那人仿佛靠近:“咦,你怎麼了?”
突然她詫異:“你的眼睛……”
趙宗冕目不能視物, 腦中一片混沌, 就像是先前發生的種種, 在瞬間重又衝入腦中。
***
尹西園挾持泰兒躍出院牆的時候,趙宗冕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之所以拒絕了顧恒的提議, 非要自己來到現場的原因, 也正是因為知道,尹西園設這個局是為了他,隻有他親臨才能破解。
趙宗冕不能讓泰兒有什麼萬一,因為,他記得那夜他對西閒說的那句話:
“朕向你保證。”
“你該相信我。”
想到她那夜的神情, 以及所說的話語, 都是趙宗冕所無法忍受的。
所以趙宗冕沒有設想過,就算自己到了也無法破局的可能。
因為他已經做足了準備。
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他都不會再讓西閒失望。
在尹西園說要效忠於文安王的那刻,幾乎是跟尹西園同時, 敵人一動, 趙宗冕也早動了。
隻是同河崖的距離長短不同, 所以才是一前一後墜落。
從尹西園震驚的臉色上, 趙宗冕知道此人雖然算計到所有, 卻絕對算不到自己敢跟他一起縱身跳下。
但是令趙宗冕無法料想的是, 就在看著他飛身而下的那一刻,尹西園震驚之餘,突然一笑。
然後,尹西園笑著將懷中的泰兒,向著他扔了過來。
那不過是眨眼的霎時,尹西園撒手之際,身子加速墜落,已被席卷而起的長河吞住。
趙宗冕無法揣想,即刻擁住泰兒。
千鈞一發中,趙宗冕拚儘全身力氣,把泰兒往上扔了出去。
而他,也終於墜入了翻滾的河水內。
在渾濁奔騰的兩河之水將他吞沒之際,最後一瞥,他看見了顧恒及時地接住了泰兒。
那一刻,趙宗冕的心終於安穩。
“她……應該不會再怪朕了吧。”
最後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
然後,就仿佛有千萬隻手,拽著他滑向了河底看不見儘頭的深淵。
就算是此刻,趙宗冕仍覺著口鼻之中有泥沙阻塞。
也許雙眼裡也是給那些泥沙充斥,所以看不清眼前物事。
***
趙宗冕想要揉眼,但手卻仍是不聽使喚。
麵前那人道:“你最好彆亂動,你的筋脈受損,需要調養才能恢複,不然就要變成殘疾之人了。”
趙宗冕突然想起來這人是誰:“你……小柳兒?”
“噗嗤”,那人笑了出來:“皇上還惦記著我呐,真想不到,以為你早把我忘了。”
名字出口,仿佛是給泥沙沉埋的記憶也才慢慢回複:“是你救了我?”
他的聲音也沙啞的,如同給千沙打磨過。
但自始至終,卻都無法看清眼前的臉,隻能聽著她的聲音。
“皇上不信?是啊,我自個兒都不信。”那熟悉的聲音幸災樂禍似的:“不過看你現在的樣子,跟死也差不多了,皇上最好對我客氣些,不然的話,仍然把你扔到河裡去,神不知鬼不覺,一了百了。”
趙宗冕想了會兒:“朕的眼睛怎麼了?”
柳姬這才斂了笑意,問道:“我也是才發現,是完全不能看見東西嗎?”她仿佛抬手,在趙宗冕眼前晃了晃。
趙宗冕道:“是啊,什麼都看不見,難道……朕是瞎了?”
柳姬又笑了一聲,道:“這敢情好,四肢不能動,又瞎了,皇上啊皇上,你也有今天,你落在我的手裡,我要怎麼伺候你呢?可還記得先前你是怎麼對我的?”
趙宗冕並不理會這些話,隻又問道:“你是怎麼救起朕來的?”
柳姬見他絲毫也不畏懼,便悻悻地哼道:“你彆以為我不敢,隻是你現在雙臂筋脈受損,就算折磨你,你也感覺不到大痛,等好了再說吧。至於我是怎麼救起你來的,哼,也等我心情好了再告訴。”
趙宗冕頓了頓:“距離朕落河,過去多久了?”
柳姬數了數手指,回答道:“總有十多天了吧。”
趙宗冕心中一驚:“是嗎?”
柳姬打量他的臉色,半晌道:“皇上是不是有話還想要問?”
趙宗冕卻並沒有問出她心中所猜測的,隻道:“這是哪裡?”
柳姬輕笑了聲,道:“這兒是冀州。”
冀州在京城四五十裡開外。趙宗冕心中一歎,不言語了。
這會兒,鼻端嗅到一陣苦藥的氣息,外間有人說話,柳姬起身出外。
趙宗冕看人影晃動,卻仍是無法瞧清眼前景物。
一時不再掙紮。
半晌柳姬回來,道:“喝了這碗藥。”
趙宗冕並不抗拒,就著她的手咕嘟咕嘟喝光,這藥甚是苦澀,一時讓他皺起眉頭。
“這是粥飯。”一勺東西又送到口邊,趙宗冕來者不拒,儘數吃光了。
柳姬看他如此,笑道:“怪不得那千人都逃不過的死路,偏你能逃出生天,這命真不是一般的強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