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下午丫鬟來報,說少夫人想回娘家住上兩日,顧老夫人忖度片刻,歎道:“讓她去吧。對了,讓人好生伺候,彆有什麼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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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四月底的時候,文安王請旨入朝。
準文安王入朝,是關潛蘇霽卿等人商議後決定的,假如文安王有異心,如果硬是擋著不許他進京,反而會激化事態,不如因利乘便,放他進來,看他如何動作。
文安王回京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入宮拜見皇後跟太子。
他本來帶了幾十騎的侍衛,卻都在宮門外給擋住了,最終隻有文安王卸下兵器,一人入內。
關潛親自陪同而行,寒暄說道:“王爺一路辛苦,聽說今日才進京,為什麼不先安頓妥當,明日再進宮拜見。”
文安王道:“自然是得拜見了娘娘跟太子才肯安心歇息的。而且休息的事,來日方長,不用著急。”
因打量著宮內來往的龍驤衛,見服色鮮明,人人精神高昂,顯然大有規章。便讚道:“雖然皇上不在京內,但潛兒替皇上將宮內外都照看的甚是妥當,潛兒著實勞苦功高啊。等皇上回京後,一定會大為封賞。”
關潛笑:“我也並沒有大的才乾,隻是管管些瑣碎不打緊的事罷了。”
文安王搖頭道:“聽說先前鎮國將軍把近二十萬的鎮國軍兵權都交了出來,也都在潛兒手中?這可不是什麼瑣碎不打緊的事。”
關潛道:“就算握著兵權,也不過是皇上的大管家,就像是富貴人家的管事,總是替主人兢兢業業看管著人馬財物而已,做的好也是應該的。”
說到這裡,因問文安王:“王爺回京,可去看過世子了?”
“不要隻叫我王爺這樣生分,好歹我也算是你的舅舅。”文安王笑說了這句,又道:“還沒有看過,隻是聽人說,世子先前病的厲害,近來好像有些起色了對嗎?”
關潛道:“是。近來是好些了。待會兒出宮,王爺、舅舅該去看一看才好。”
文安王點頭,又歎道:“這皇家,真不如尋常百姓家裡,非要弄得骨肉分離,比如我跟世子如此,你同你母親也是如此,說來,我也有些掛念你母親了,你也該有日子沒見到她了吧?不如,將她回京,家人團聚團聚?”
“我雖想念母親,但當初讓母親出京是皇上的意思,這個卻使不得。”
“怕什麼,如今宮內宮外,都是你說的算,而且事過境遷,就算是皇上知道也未必怪罪,”文安王說著,又提醒,“你如果怕擔責任,不如跟皇後娘娘提一提,娘娘慈仁,一定會準許的。”
“舅舅,”關潛不動聲色地微笑:“正因知道娘娘慈仁,不會駁回,所以更加不能開這個口了。”
文安王一怔,繼而笑道:“你啊,怪不得皇上肯重用你,娘娘也倚重。我看顧恒的行事都比不上你的穩重曆練。”
關潛笑道:“舅舅謬讚了。”
說話間,卻見甘露宮在望,門口小太監早入內相報。文安王本還想問問關潛顧恒在絳州的事,見狀便隻得勉強住口。
關潛陪著文安王進了殿中,片刻,才有女官、宮女內侍等陪著西閒從內殿轉了出來。
文安王經年不見西閒了,此刻照麵,卻見她隻梳著一個單髻,有點翠嵌寶的冠子圍著盤發罩了一圈,烏發藍影,甚是雅致。
身著天水青的寬綽大袖對襟衫,珍珠為扣,通身嚴嚴密密的,隻露出了一點修長膩白的脖頸,下頜的領口處鑲嵌著一塊拇指大小的淺綠水色寶玉,周圍寶石鑲邊,底下卻是淡藕色的褶裙,用很淺的銀絲在裙擺繡出栩栩逶迤的圖案。
按照日期算來,她已經有近七個月的身孕了,但因為衣衫甚是寬綽,楞眼看去,竟完全看不出來。行動處,那輕薄的天水青紗隨風微微搖曳,反而透出幾分婀娜嫋娜。
她的容顏依舊的清麗出色,但氣質卻比先前更加的雅致脫俗,令人一見,就算在暑熱之時,也不禁有清風徐來,月華影動之意。
文安王看了一眼,突然想起曾經在京郊避暑山莊裡驚鴻一瞥的那女子。
雖然如今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也貴為皇後,身份天壤之彆,但在西閒身上卻半點矜傲逼人的氣息都沒有,仍是如此雲淡風輕,平和恬淡。
舉手抬足,雖還沒有開口說話,單單一個眼神,一點注視,已經叫人如沐春風,為之傾倒了。
文安王突然想:跟林西閒相比,自己什麼也沒變,唯獨變了的,是鬢邊已經生出的很多白發,心境也比先前蒼老許多。
一刹那竟生出些滄海桑田,世事無常的感覺。
原本蓄謀於胸的那些不可告人的躊躇滿誌,也在瞬間突然有些搖搖欲墜。
恍惚之中,文安王竟連西閒說什麼都沒有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