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泰兒因為聽小江子如此說, 早急得衝到跟前, 揪著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小江子笑道:“回太子爺!皇上原先在絳州打了個大大地勝仗,這會兒應該在回京的路上了呢!”
泰兒的雙眼瞪得圓圓的,呆了一呆後, 跳腳叫道:“太好了, 太好了!母後你聽見了嗎?父皇沒事!”
原先趙宗冕毫無消息的時候,西閒心中篤定他絕不會有事,不管什麼時候,他一定都能平安歸來。
其實,起初西閒雖然也不信趙宗冕就會墜河身亡, 但那樣說, 一半是她的心意, 另一半, 卻是為了安撫顧恒關潛眾人。
畢竟在那時候倘若她不說話, 趙宗冕就真的“死定”,順理成章的駕崩了。
後來, 一天天的過去,趙宗冕卻始終杳無音信。
相反的是, 鎮撫司還找到了一具類似他的屍首,就在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西閒突然有些明白當初趙宗冕在雁北、聽說真珠院失火時候的心理了。
可是她並沒有趙宗冕那樣的膽識勇氣, 一眼也不想去看那具屍首。
西閒隻是執著地否認那是趙宗冕而已, 倘若看了之後, 心中的信念因而崩塌呢?
她將何以為繼。
乃至後來, 邊疆三城都淪落入北蠻手中,乃至顧恒親自前往北境,絳州危急,皇帝的消息卻如泥牛入海,紋絲不顯。
西閒從不敢多想。
她就像是身處茫茫夜海,懷中隻得抱著一根名為“他會回來”的孤木,因為一旦撒手,就會不知沉沒到哪裡去。
最要命的是,一旦鬆手,沉沒的不會僅僅是她,泰兒,承吉承祥,關潛,顧恒,趙宗冕所有的親信心腹……
乃至於整個皇朝。
然而,突然間聽說了皇帝真的親臨絳州的消息,就好像一個在茫茫黑夜中走了太久的人,突然真的看見了一道太過強烈耀眼的光芒。
驚喜來的太快,讓西閒腦中瞬間空白,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整個人已經往後倒了下去。
虧得阿照跟楊夫人在身旁,雙雙將她扶住。
這短短地一刻鐘,大驚大喜,意外接著意外,讓赴宴的命婦們的心就如同在峰頂浪尖上,忽上忽下,令人喘不過氣來。
於是內殿一片手忙腳亂,無數聲音催促著叫傳太醫。
泰兒早衝到跟前,大叫:“母後!”
承吉承祥不知如何,都瞪大雙眼,因聽了泰兒聲音帶悲戚似的,兩個孩子嘴唇蠕動,一副即將要哭出來的樣子。
奶嬤嬤們不敢讓他們靠近,便忙哄騙著抱了退出數步。
還是顧老夫人見多識廣,道:“不打緊,娘娘這是驚喜過度,大家不要圍的這樣緊,速摁娘娘人中。”
阿照按照老夫人所說,在西閒人中處掐了半晌,終於眼見她喉嚨裡“咳”地一聲,緩緩醒來。
西閒睜開雙眼,目光所及,是泰兒,顧老誥命,楊夫人,朱夫人,阿照等又是關切,又是帶笑的神情。
“小江子……”西閒轉頭,想要找那小太監。
阿照早知道她的意思,含淚飛快說道:“小江子傳太醫去了,娘娘是要問他方才回稟的事嗎?不錯,是皇上在絳州現身,蠻人大敗而歸了,皇上、很快也會班師回朝了。”
泰兒也緊緊抓著西閒的手:“母後,父皇要回來了!”
西閒望著泰兒,這大半年來懸在心頭的一把利刃,陡然間消失無蹤。
畢竟眾人都在跟前兒,西閒想要笑一笑,然後再冠冕堂皇地說上幾句話,但是嘴角才一動,淚珠先紛紛地滾落下來。
西閒突然失語,原來這就叫做“喜極而泣”。
***
皇帝親率精銳滅了北蠻人的聖域王庭,並在絳州打了勝仗的消息,就像是汛期的錢塘江水,以勢不可擋的架勢迅速地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每一戶人家。
這大半年來,臣民百姓們翹首以待的,是兩樣東西。
第一,是所謂“微服”而出的皇帝的消息;第二,是關於跟北蠻戰事的捷報。
但讓人失望的是,什麼都沒有。
幸而宮中還有皇後跟太子坐鎮,又有個關小公爺統理內外事宜,在此之外,如果不是內閣裡有皇帝的親信輔臣在輔佐處理政事,如果不是雁北軍忠心耿耿地駐紮在城外,如果不是禁軍萬眾一心,鎮撫司緹騎四出,京城哪裡會如此的“淡定祥和”。
隻怕早就各種勢力交錯,群魔亂舞起來。
畢竟皇帝這麼久沒有出現,暗中流言洶洶,光是民間的各種晦暗猜測,再加上有心之人挑唆的話,很可能激起民變。
事實上其實的確有人挑唆過,隻可惜並沒有形成氣候。
因為皇帝雖然不在京內,但京城裡的輿論仍是向著皇帝。
趙宗冕先前大開納言館,在他離京後,有內閣輔臣建議取消,關潛將此事告知西閒,請她決議,西閒隻略一想,便道:“這是皇上選拔人才的地方,隻要是天下有誌之士,有才之人,不管何時,都可以為國效力,豈能因此而取消?”
於是竟仍命開放。隻是因為皇帝不能親自召見,所以命參試之人把所有意見主張寫成折子,遞進勤政殿,關潛再拿了給西閒過目。
有那格外出色的人,便命他進勤政殿裡,當著太子的麵闡述觀點,有蘇霽卿以及翰林大學士等當麵詢問考核,除此之外,西閒則在殿內屏風之後,果然選出了不少出色的賢達。
這些人多數都是出身民間,向來知道民生疾苦,並不像是坐井觀天的高門貴宦,如此一一安排任職,物儘其用。
所以雖然趙宗冕不在京內,但京城乃至天下的民心,卻反而更加向著皇帝靠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