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茲斯萊德的古董店,一路沉默到了出口。
或許是看出安格爾的心事,桑德斯沉吟了片刻道:“茲斯萊德心中有他自己的一套評判標準,他尊崇平衡,在侵取的同時,也會給予。這不僅僅是對於他的客人有這套標準,同時對於因為交易而受到侵害的人,他也一視同仁。”
桑德斯頓了頓,忽然笑道:“說起來,茲斯萊德初入巫師界的時候,和你還有些像。”
“不過,你比他強。你看問題就算心中不喜,也依舊能理智與客觀的麵對。但當初的茲斯萊德,可是熱血的不得了。”
安格爾還是頭一次聽桑德斯說起他自己過去的事,也不禁有些好奇:“那後來呢?”
“人的壽命太短了,人性又是太不可捉摸的東西。經曆的越久,就會明白的越多。時間消磨了茲斯萊德的熱血,再天真的人,也禁受不住一次次的風吹雨打。”桑德斯沒有解釋何謂‘風吹雨打’,而是頓了頓繼續道:“說起來,如今的他,我倒是覺得和以往並沒有什麼變化。至少,他比起巫師界其他的人而言,幾百年來還保持著一顆初心。”
桑德斯回過頭,看向大門牆麵上的那排花體字——
「如果你願意燃燒生命的光輝,來換取一朵玫瑰。我想,你一定是瘋了。」
這句話雖然是出自《為了罪惡起舞的賣花者》,但實際上這本書的作者,就是茲斯萊德。他將這句話刻在自家大門,不僅僅是在表明自己身份,其實也意味著,這是茲斯萊德自己的經曆。
他既在自述,同時也在自省。
因為他曾經也有過這樣衝動,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了一朵毫不起眼的玫瑰。
……
乘坐著貢多拉,飛了起來。
和之前一樣,貢多拉被桑德斯用幻術遮掩,其他人並不能看到。
但就算不用幻術遮掩,這樣的天也依舊沒有人會注意到。
大霧。
而且還是陰霾天的大霧。
天光是陰霾的,讓整個牧羊城的色調變成了藍黑色,處於能看清與但又看的很模糊的界限上。
再加上大霧,雖然這霧不算濃,但依舊讓能見度又下降了幾分。除了路燈附近,以及建築燈火周圍還能看清外,其他地方都是隱隱綽綽的輪廓。
安格爾駕駛著貢多拉,朝著牧羊城外飛去。
一路上,安格爾因為之前茲斯萊德的交易,若有所悟,陷入了一種自我詰問的思考中。桑德斯也保持著沉默,腦海裡還在想著先前安格爾帶給他的一波波衝擊。
一時間,靜默的氣氛維係了好一會兒。
直到快要到牧羊城的外圍區域,安格爾才從自我中回神,並非是他想明白了,而是被地麵一道光輝吸引了。
下方是一條爬坡路,坡的兩邊有建築輪廓,沒有路燈,但建築中的光亮逸出,讓爬坡路至少不那麼黑暗。
這條爬坡路不在主城乾道上,故而城建計劃還沒延伸至此,地麵沒有地磚,純粹的土路。昨夜似乎下了一場蒙蒙細雨,讓路麵非常泥濘。
此時,在這條泥濘的坡道上,正有一個提著油燈的人影,蹣跚的上前。
這個人影戴著防雨的鬥篷,所以一開始安格爾並沒有在意,隻以為是一個孤獨的行路人。後來之所以引起安格爾的注意,是因為地麵太滑,她跌了一跤。
她趴在地上,鬥篷因為動作的原因,兜帽落了下來,露出她滿頭的白發。
油燈也落在附近,昏黃的光亮,恰好照到她的麵容。安格爾從天上往下望,立刻就看到了被光輝照亮的蒼老臉龐。
這是一個老奶奶,正是之前安格爾在茲斯萊德的古董店裡看到的那位!
安格爾看著地上的人,眼裡那種熟悉感越發的濃,他自己都沒察覺,因為觀察,他將貢多拉也懸停了下來。
這倒是引起了桑德斯的注意。
桑德斯低頭看去,卻見地麵趴著的是一個白發老奶奶,她似乎是跌倒了,趴在地上許久沒有動彈。過了好一會兒,才強撐著,慢慢坐起來。
滿身泥濘的坐在爬坡路上,周圍是藍黑色的背景,以及偶爾可見的亮光。霧氣浮動,老人在低聲的喘息著。
桑德斯看向安格爾:“怎麼,你認識她?”
安格爾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總覺得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來。”
桑德斯聽到安格爾的話,再次看向地上的老人,比起之前,這回桑德斯要認真了許多。不過這回得出的結論,和之前也是一樣:“非常普通的人類,如果真的要挑哪裡特殊的話,她身上有一種違和感。”
“違和感?”
“她的眼神不像是老人,但她身上遲暮之氣倒也沒有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