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掐死我。
他一定是想掐死我。
我狠狠地咬住了那隻手,磕足了力道,直到嘴裡傳來一片鹹腥,我也沒有鬆口。
我想說你不要殺我,但是嘴裡含著東西,隻能發出很輕的嗚咽聲。
“鈴,你要道歉的。”
“彆逼我罵你!”我突然情緒上來了,拽起枕頭,朝賢治丟了過去,“給我滾出去!”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賢治什麼都不懂,我卻把氣撒在他身上。
是我讓他堅持做自己,卻又……傷害了他的心。
好在枕頭砸到他之前,就被菜菜子擋住了。
“你是怎麼回事?咬傷了夏油大人,又欺負賢治弟弟?”菜菜子皺眉道,“我們有誰欠你了嗎?你隻不過是一個——”
“菜菜子。”夏油傑叫住了她,示意她不要再說話了,“還有些事要處理。”
然後他沒看我,隻叮囑了一句:“有事就叫咒靈做,它們聽得懂。”
“菜菜子小姐。”等到他們走到門口時,我才輕聲說道,“你們的夏油大人,他……殺了我。”
我還是沒有勇氣,在彆人麵前揭露他弑親的事。
夏油傑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菜菜子或許相信她的夏油大人不會做出這種事,也或許是聽不懂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反問道:“你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說的也是。”我睜著眼睛,讓天花板上的白色完全淹沒視線,“我現在活得是挺好的。”
從這天起,夏油傑沒有來看過我,醫生說我要保持心情愉悅,他知道有他在,我就沒法愉悅,於是換成了賢治監督我吃飯。
小孩子較真起來,比成年人要更苛刻,他甚至精確到了我吃了幾隻蝦幾口蔬菜上,還用小本子記了下來。
我對自己的健康並不關心,反正沒什麼大病,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
況且,看到夏油傑為我的身體擔心,我心中反而湧起了一種陰暗又奇怪的快感。
……人心真是個難以捉摸的東西。
以前怕他擔心,有點小傷小痛都不讓他知道,現在哪怕是咳嗽一聲,也要裝死狠狠膈應他一下。
但我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去。以及,我不知道約見的時間。
我決定外出碰碰運氣。
說起來夏油傑沒有限製我的自由,但是實際上,因為怕我搞事,無論我做什麼,他都會知道。
他把自己的手機借給我用,我猜是備份手機,我乾了什麼,他的手機裡都會看到。
難怪森鷗外沒有直接給我手機號碼,一打就露餡了。
這樣也好。
也好。
我在手機上搜索了很多次關於自殺、噩夢、不想活了之類的話題,這些瀏覽記錄,夏油傑也都會看到。
我有的是辦法讓他從心中陰鬱。
我提出要外出散心,夏油傑同意了,他讓美美子陪我去。
可能是怕菜菜子再和我發生衝突。
美美子的性格相對來說要靦腆許多,抱著一隻玩具小熊,默默地陪著我。
“你可不可以不要和夏油大人吵架?”小姑娘猶豫再三,小聲對我說。
“我沒有和你的夏油大人吵架。”
“你有。”
“好吧,我有。”
她的身上沒有任何淩厲的防備,我嘗試著摸了摸他的頭發,她沒有拒絕,“……美美子小姐,你和夏油大人是怎麼認識的,可以告訴我嗎?”
這對雙姐妹花和夏油傑的關係十分親密,他待她們像是對待家人一樣。
如果是在過去,我肯定早就吃醋了。
“我和菜菜子,是夏油大人救的。”菜菜子歪著頭說,“村裡的人很壞,殺了我們的爸爸媽媽,還要殺我們,夏油大人把他們都殺了,然後救了我們。”
她不愛說話,也沒什麼表情,但是她短短的一句話,卻讓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如果我猜的沒錯,她和菜菜子的故鄉,就是夏油傑最後一次為咒術高專出任務時去的村子。
也是他跟我說地理偏僻,可能沒什麼特產可以帶的那個村子。
地圖上找不到的小地方,兩個年幼的術師,受儘了非人的虐待。
這一幕徹底擊潰了夏油傑心中的最後一根防線,在那之後,他殺光村民,救走了她們,正式走上了叛逃之路。
然後便是弑親、殺我。
“沒有夏油大人,就沒有我和菜菜子了。”美美子抱緊了手裡的小熊,“是夏油大人讓我們活了下來。”
“是啊。他讓你們活了下來。”我輕聲說道,“我也……好想他讓我活下來。”
背上傳來了一下又一下的輕拍。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過了很久,我的意識才逐漸清醒。
眼前的一切也都看清了。
羅宋湯撤走了,蛋糕藏起來了,賢治沒吃到蛋糕有些不開心,菜菜子在安慰他。
夏油傑滿臉擔憂,見我睜開眼睛,臉色和緩了一些:“感覺好點了嗎?”
我嘴裡咬著他的手背,他也是能忍,就一直讓我咬著。
我張開嘴,鬆開了他的手。
“鈴溪——”
“你走吧。”我彆開了臉,“我不想看到你。”
或許,我還是不夠狡猾。
狡猾的人,在得到目標全部的信任之前,是不會直接撕破臉的。
但我忘不了。
忘不了九年前的那個秋天,我滿懷期待地推開那扇門,我以為我看到的會是他們一家三口手裡拿著彩帶和雪花,對我笑臉相迎的場景。
按照原定的計劃,我很快也會成為那個家裡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