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可惜他們!我說了我不可惜他們咳咳咳——
“況且,我不後悔殺了他們。”
不後悔。
他就是在告訴我,哪怕時光倒流,哪怕哆啦A夢不吝於借他時光機,他也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這句話輕描淡寫地從他嘴裡說出來,帶著一股與世界抗衡對立的叛逆。
“好,你不後悔。”
密密麻麻的涼意從腳背上起來,我瞥見自己沒穿鞋襪,卷起被子蓋在了腿上。
還是冷。
“你不後悔屠村,那你後悔殺了叔叔阿姨嗎?”
不止是殺了他的父母,他也在那時將我和他,判處了無期徒刑。
窗口有白牆,床頭有剪刀,天花板上有橫梁,處處都足以成全我的尋死覓活。
相守的誓言變成笑話,戀人的名字變成手臂上洗不掉的詛咒,他的音容麵貌,也變成了午夜夢回時的夢魘。
每過一天,都膽顫心驚。
這次的沉默,不像往日一時的無言,像是要沉默到地老天荒,直到化成一塊石為止。
在這十年漫長的時光裡,壓在我心裡最重也最無處可問的問題,就是這個——
“在我生日那天,殺了叔叔阿姨,你有後悔過嗎?”
沒法和他吵,沒法揍他,甚至連鬨上一場,將心中的鬱結和憤怒發泄出去,都做不到。
“夏油傑,你後悔過嗎?”
我們都還活著,卻成了世界上最無望的人。
他沉默了。
他很難回答,我也知道。
夏油傑大概是怕把我氣到當場去世,半路改了對普通人的稱呼。
回答不後悔,我會當場和他同歸於儘。
回答後悔,那他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都會成為一場漫長到淌過他從生到死一生的淩遲。
“你不回答我的問題,我就不和你回去,我就死在這裡。”
我有威脅他的籌碼。
而他不可能一直看住我。
“我不知道。”夏油傑終於舍得開口了。
自嘲的表情從他的鼻尖模糊開,氤氳出惆悵的意味。
我在電視上看到過人體有自我保護機製,就像我被咒術師傷害過,於是在接觸咒術師的時候,會抑製不住生理性的嘔吐。
他在弑親之後,徹底斷絕自己的後路,選擇遺忘,將對父母的所有回憶一並塵封,絕口不提。
“鈴溪,你也不要想了,這是徒勞無功的自虐。”
一隻寬大的手落在了我的頭頂,他摸了摸我的頭發,動作輕柔,是安撫。
說出的話卻像詛咒。
“他們永遠不會回來了。”
從胃裡泛起的嘔吐感,提醒我今天沒有吃抗敏藥。
我沒忍住,一下吐了出來。夏油傑不閃不避,被穢物吐了滿身。
手裡的水杯傾斜了,水從杯口一點點溢出來,沒入他的衣襟,像眼淚。
家入硝子很快就要離開了,她是咒術界上層極為重視的存在,能抽出時間來治療我,是看在五條悟的麵子上。
“我儘量不去想這個問題,因為沒有意義。”
“我覺得你應該自在點。”她抱著手臂看著我,“你想要什麼?”
“我想,”在醫生麵前,說話要謹慎。我希望她能放心,雖然我們並沒有什麼交情,“我想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歲。”
“這樣的話,”硝子微微一笑,“那你應該離開夏油。”
“……”
“也遠離五條。”
“……”
“開個玩笑,不用這麼緊張。”硝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調侃道,“我才說了這兩句,已經有人看我不順眼了。”
她瞟了二樓的樓梯一眼,那裡沒有燈,隻有一星火光——有人在抽煙。
五條悟不抽煙,抽煙是另一個人。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角落是絕對安全的,咒靈無處不在,即使是強大的術師,也可能會有栽跟頭的一天。”
話到最後時,又帶上了少女特有的俏皮和嬌憨。
硝子與我同齡,今年都二十七歲了,上一次像這樣聊天,差不多是十年前了。
下一次呢?
會有下一次嗎?
“我會吃好喝好玩好。”
“那再會啦,替我向夏油問好。”硝子笑笑,快步離開了。
我站在原地,收起投在她背影上的視線,又看向了二樓,那一星火光已經消失了。
有腳步聲漸近。
一步一步,不急不緩,踩出來的聲音很有質感。
他在我的麵前站定。
“教主。”
“我也殺不了你。”
硝子說這話時,臉上的笑意逐漸斂去,變得認真起來,“殺人最多的也不是咒靈,而是人類本身,彆忘記咒靈就是從人類中誕生的……與其期望活到一百歲,不如吃好喝好玩好,愉快的度過每一天吧,今天辛苦了,晚上回去我一定要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