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女士潛意識裡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賢妻良母的角色, 在巫家牢牢地占據了道德的製高點,突然被指出巫家對她的認可,完全是以她壓榨親生女兒才華得來的, 頓時就好像被抽了一巴掌。
她下意識地想解釋, 又無話可說,加上宋小葵和大烏鴉這一套軟硬兼施的配合,袁女士骨子裡的自私不自覺地浮現出來,她開始害怕巫月月真的不再管她。
曾幾何其,這個往日裡任她搓扁揉圓的女兒也長大了, 可以掣肘她了。
袁女士有些慌亂,“宋老師, 這……這怎麼辦呢?我得和月月解釋一下, 你快讓我見見孩子。”
“袁太太, ”宋小葵微笑, “我隻是老師,我怎麼會不讓你見孩子呢?除了上課時間, 你隨時可以來見她,不過如果月月不想見你,我也沒有辦法,就像我不能阻止你, 我同樣也沒有權力強迫她。”
“那、那我該怎麼辦啊?”袁女士可從沒有想過要斷送這份“母女情分”。巫月月不願意給巫南南做槍手了,巫南南一定會大鬨, 到時候巫家公婆必然要指責她,巫月月就是她最後的靠山了。
“袁太太,當務之急當然是讓月月知道你還是愛她、在意她的, 那麼第一件事, 是不是應該把虧欠她這些年的, 原本屬於她的東西還給她呢?”
宋小葵故意對邢主任和焦老師說:“我們班巫月月高中以來隻認真答過一次試卷,作文幾乎滿分,單科全校第一。這些年為了給巫南南讓路,孩子受了多少委屈,對我們啟星而言又是多大的損失?”
“火箭班的班主任王老師還親自和巫月月談過,想要挖人去火箭班,這麼好的機會她都拒絕了,不信你們可以去問。”
“啟星高中成立以來,一直以理科為強項,文綜和語文可以說被隔壁幾所公立高中壓著打,如果不是巫家這種情況,這孩子現在說不定已經是啟星的排麵,蘭市聞名的才女。”
“宋老師,你說的也隻是‘如果’,都是沒發生的事,你不用太過誇大其實。”焦老師還不忘維護自己的學生,他強調,“巫南南也沒那麼不堪,我覺得這件事還可以協調解決,畢竟是姐弟,不用鬨那麼難看!”
“的確是‘如果’,十七八歲的孩子有無限可能,沒發生的事,你怎麼知道我這是誇大其實,還是保守推測?”宋小葵臉色一沉,“彆忘了,巫南南初中的時候可是憑借巫月月的敘事詩被簽約送上啟星的,也是憑著這首詩進入了詩歌協會。據我所知,加入詩歌協會後,他一首像樣的作品都沒拿出來過,不得不用上學期的期末作文蒙混過關。因為是一看就是應試作品,還讓詩歌協會會長非常不滿,直言當初吸納這位小會員過於草率了。”
當初巫南南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平庸,這兩年巫南南再沒有過‘像樣’的作品,連網上都在感慨‘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天才少年江郎才儘’……”
“如果今天這一切都屬於巫月月,邢主任,你想想,又會怎樣?”
“運動會上的助威稿是我們班巫月月用五分鐘寫的,期中考試巫月月的成績全校有目共睹,焦老師,魚目和珍珠這樣對比,你還覺得我誇大其詞?何況這樣剽竊彆人的成果,說明自身品德素質敗壞!袁太太的家事,連累我們啟星出了這樣的醜事,如果學校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那是不是以後都可以找槍手,認為地打造‘天才噱頭’,這是要叫啟星的師生以後都抬不起頭來嗎!”
宋小葵此時也懶得表演了,收斂了笑容,咄咄逼人,寸步不讓,讓焦老師臉色一黑,想要辯駁,又無話可說。連袁女士也聽得一臉灰暗,第一次正視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她毀掉了女兒的未來,何嘗不是毀了自己的?
“袁太太,你要做的很簡單,就是在學校處分巫南南的時候,不辯駁,不回應,不插手罷了,要是這麼點事情你都做不到,那也就彆怪孩子要離開你。月月現在有她爺爺的遺產傍身,又有畢律師打理一切,她不是沒人要的小可憐,我看你您這一份可望而不可即的‘母愛’也不過如此。”
“我——”袁女士一陣激動,“我不是的,我……宋老師,我明白了,我……不插手,學校要怎麼做就怎麼做。”
“巫太太!”焦老師著急地道,“南南也是你的兒子,你不能不管他呀,你這樣,讓他們姐弟倆以後怎麼相處?”
“相處?”宋小葵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焦老師,換了是你,你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和一個整日欺你罵你,甚至拳腳相加的小偷相處?”
月月有大烏鴉撐腰,從今以後不用巫家一分一毫,乾嘛要委屈自己和品德敗壞的熊孩子相處?又不是受虐狂?巫母喜歡當後媽讓她自己去當就好了!
宋小葵今天故意設計這一局,又不驚動巫月月,就是要讓袁女士以後做事的時候心裡有所畏懼。畢竟先階段,也不能讓巫月月真的斷絕母子關係,她一個剛成年的女孩子,還在上高中,學校首先就不會坐視不理,輿論也未必讚同。
但是巫南南占了那麼多便宜,還想好好地在十一班當他的闊少爺,想都彆想。
有些孩子骨子裡就是壞透了,而且這件事,巫家難道真的完全無辜?巫南南的爸爸難道不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麼德性?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天才兒子”所帶來的榮譽,不過就是因為巫月月沒人撐腰罷了。
巫母固然最為可恨,巫家一家也不是什麼好鳥。
至於焦老師,他身為巫南南的班主任,怕是早就看出巫南南的品性有問題,卻隻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表麵上袒護自己的學生,其實還不是趨利避害。
這些大人們為了自己的利益,不約而同地“默契”地委屈著她的學生,還擺出義正言辭的嘴臉,可惡至極!
邢主任自始至終看著這一出堪稱鬨劇的事件,看著宋小葵看似“無奈”,實則一環環地把這些人全都套進圈子裡,她甚至沒有驚動巫月月本人,避免了孩子的為難。
冤有頭債有主,她今天算是狠狠地給她們班的女孩子出了口氣。
他看出來了,這個宋小葵,不攪和得天翻地覆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而且這件事,從他個人的角度也十分反感,哪有這樣當人母親的……邢主任看袁女士的眼神都不自覺地帶著些鄙夷。
邢主任緩緩起身,“既然大家沒有異議了,那這件事,我就按宋老師說的,上報教務處,具體怎麼處理,看學校方麵。”
……
且不說教務處接到這個舉報的時候有多震驚,因為證據確鑿,加上影響過於惡劣,學校幾乎是連夜召開了大會,對十一班巫南南做出了記過處分。這個處分主要是做給校內師生看的,因此學校絲毫沒有壓著,反而大肆宣揚,在校刊校報led屏和校園網都刊登了醒目的啟示。
並且重點強調,巫南南的抄襲行為是從初中開始的,這和啟星毫無關係,啟星高中也是受騙方。他當初考上啟星的成績其實勉勉強強,還占了一個特招名額,現在證明這個“特招”也是他偷來的,學校自然是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學生,所以私底下找了“家長”袁女士,雖然沒有明說,但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勸退。
如果是從前,袁女士就是舍卻尊嚴不要也要哀求學校手下留情,但是有了宋小葵的“良言”警告,再加上畢律師的施壓,這一次,袁女士卻不敢說話了。
巫南南先是不敢相信,而後是當著教務處領導的麵,對袁女士破口大罵,說她“故意陷害”,卻也在華中流露出他盜用巫月月的手稿確有其事。這對“母子”讓班主任焦老師都歎為觀止,他本來還想力保巫南南,這下卻也放棄了。
他本事精致的利己者,巫南南品行不端是事實,再保下去,他的名聲也要受牽連,於是焦老師果斷放手。
而從始至終,巫月月則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那天接到了袁女士的電話後,卻找不到人,她想撥電話回去,結果……手機突然壞了!
就很奇怪,她一沒有說過宋小葵壞話,二沒有上課玩手機,不過是快上課的時候出門一趟,手機就壞了——難道十三班的手機詛咒已經蔓延到室外了?
晚上,巫月月到底不放心,特意請假回家了一趟。她已經做好了和家裡起衝突的準備,結果出乎意料,巫南南根本不在家,巫母絕口不提白天去學校的事,反而給她做了一桌子好菜,又是噓寒問暖,又是痛哭道歉的。
巫月月倒說不上多感動,這麼多年,她也已經看清了巫母心中最重要的是什麼,她以為巫母是聽說了遺產的事,所以她也把畢律師告訴她的話都如實轉達了。
畢律師說,雖然這些財富是在她名下,但是爺爺遺囑裡也說了,知道她一個小姑娘守不住這麼大一份家財,所以十八歲這一年,巫月月隻能取出財產的十分之一,支付她的一部分生活支出和學費,其他的則分彆在二十歲和二十五歲才能取出。雖然十分之一也是不小的一筆財富,但是還不值得巫家如此惦記。
果然,巫母聽到後,就再沒提這件事了,隻說不反對她住校,但要多回家,甚至還說她如果不願意見到巫南南,可以給她打電話,她們母女出來見麵。巫月月隻覺得莫名其妙,對於這份突如其來的“母愛”,她並沒有什麼感覺,倒是巫母說以後都不用她管巫南南,讓她好好學習的時候,巫月月才露出幾分真心的笑容。
——事實上,就算巫母不說,她也是這麼打算的。
原本她都做好了期末考試後和家裡決裂的準備,現在巫母不再糾纏,倒是讓她省了不少心,總算可以專心備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