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來自襄邑,又和睢鷺有關,信中內容是什麼,自然不言而喻。
從京城到襄邑,往返快馬加鞭也得好幾日時間,而從睢鷺攔下樂安車駕那日,直到現在,也不過短短十日時間,再加上調查的時間,那麼恐怕早在第一天,樂安便已經命人調查他了。
這也正常。
平白冒出一個人攔下公主車駕說要自薦為夫,任他再怎麼巧舌如簧,舌綻蓮花,說自己身家清白,彆無他念,隻要不是傻子,都會知道要摸摸他的底。
樂安公主當然不是傻子。
於是他的老底兒便全被揭了。
而隻看那些信件的厚度,便可知道,睢鷺的過去,斷然不可能像他曾經說過的那麼簡單。
睢鷺看著那厚厚一遝信件,目光未動,半晌,看向樂安,道:“公主,這些信,可否讓臣一觀。”
樂安沒回答,卻直接攏起那些信件,遞給他。
睢鷺微笑著朝她點點頭,不再說話,隻低頭看那些信。
信件很多,字也很多,但睢鷺看得飛快,幾乎是一目十行,讓人懷疑他到底是否看清信上所寫,但樂安沒有出聲,隻靜靜地,站在一旁,直到他看完所有信件。
“如何,可有謬誤?”樂安問道。
睢鷺抬頭:“沒有,公主的人做事很得力,來龍去脈,大大小小,查地很詳細。”
是的,非常詳細。
信上寫了很多,但概括起來,卻實在是個很簡單的故事。
左不過是豪強恃強淩弱,小戶家破人亡。
而起因,不過是同窗不合,少年口角。
就像樂安曾經在劉小姐那裡聽說過的,睢鷺曾在襄邑的縣學讀書,少年絕色,竟引得無數人鎮日守在縣學門口,就為一睹少年風姿,卻因為人多堵了出路,引起其他同窗們的不滿,隻得從縣學退了,在家讀書。
——然而這不過是表麵上的說法。
襄邑小小一個縣,人口本就不多,就算睢鷺如此絕色,引得眾人圍觀,也隻有燈會那種百姓人人皆上街的場合,才可能造成擁堵,普通日子,哪有那麼多閒人,能把縣學大門堵地其他學子都進出不得?
不過是有人嫉恨睢鷺受歡迎,找出的借口罷了。
而這個人,姓盧,是襄邑縣令之子,更是盧家人。
沒錯,就是那個盧家人。
雖然隻是再偏遠不過的一個分枝,不然也不會一把年紀還隻做著一個小小的縣令。
然而,縣令聽著雖小,在他統轄的治下,卻比皇帝還要管用,百姓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誰,卻不能不曉得管著他們的縣令是誰,尤其是襄邑的這個盧縣令,在襄邑紮根數年,早就成了當地一霸。
縣令之子討厭睢鷺,甚至不用明說,隻是暗示一下,縣學教諭便主動來勸退睢鷺。
睢鷺自然不服,與縣令之子發生了口角,甚至推搡間兩人都忍不住動了手,結果睢鷺毫發無傷,縣令之子卻被打破了臉,在許多同窗麵前丟了麵子。
本來隻是想要將睢鷺逐出縣學,這麼一來,卻是不狠狠發泄一番不能罷休。
睢家算得上小富之家,家有良田百畝,縣城裡還有一個鋪子。
隻是隨便找個由頭,縣令之子便帶著一堆家丁和衙衛,砸了睢家的鋪子,打砸中,反抗的睢父被“失手”打死,睢母重傷。
睢鷺用光了家產,遣散了少許家仆,其中包括跟他一起長大情同兄弟的隨從,甚至賤價變賣了田地,卻還是沒能救回母親的命。
幾乎是一夕之間,家破人亡。
但卻求告無門。
在之後近一年的時間裡,睢鷺沒有讀書,沒有營生,四處奔波,隻為求一個公道。
然而公道沒有那麼好求,殺人凶手的父親自然給不了他公道,其他當地或左近有名望的人家,也不會冒著得罪地頭蛇的風險幫睢鷺一個平民,就連盧縣令的頂頭上司,宋州刺史,也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不願得罪盧縣令,更不願得罪盧縣令背後的盧家。
不僅求告無門,睢鷺甚至要時時提防著自己的性命也被害去,隻能遮掩麵容,東躲西藏,甚至跟著些鏢師武夫學了許多江湖手段,才能一直支撐下去。
一直支撐到,宋州刺史換了人。
新任宋州刺史周先白,延熙三年進士,出身寒門,官聲良好。
不管是真的良好,還是裝的良好,但凡有一絲希望,睢鷺都要抓住。
睢鷺再次敲響了州衙大門的鳴冤鼓。
而這一次,他終於求到了他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