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自己仕途籌謀嘛,不寒磣。
唯一奇怪的是態度。
雖然是主動交好,但說到底,如今的睢鷺無論年齡資曆還是實權,都還比不上劉大學士,因此就算要拉攏、攀附,也不必如此自降身份,甚至以“下官”自稱。
大學士再沒實權,平日教導的也都是皇親國戚、高官顯貴之後,哪裡會這麼沒見識,見著個皇親國戚就自降身份地巴結?
所以這點的確不太對勁。
但即便如此,他又圖謀什麼呢?
沒有道理。
如今的睢鷺,除了他背後的樂安,根本沒有什麼值得人圖謀的東西,而樂安——若是睢鷺受人奉承,收受些人情,便能威脅到樂安什麼,那她還不如現在就一頭撞死。
所以不管劉大學士是真的彆有所圖,還是純粹腦子抽筋,都不妨礙什麼。
重要的是他給的東西有沒有用。
對此時的睢鷺來說,最寶貴的東西不是金銀財寶,也不是功名利祿,而是學識,是經驗,是一切能夠幫助他在今秋科舉金榜題名的東西。
誠然如劉大學士所說,他埋首經學,教的又是弘文館那些天潢貴胄,因此時務策應答上可能不如樂安那些舊日僚屬們對睢鷺的幫助大,但到底是大學士,多年心得可不是尋常人能見,也不可能一無用處。
睢鷺如今最要緊的就是要多看多想,能看到劉大學士的著述,毫無疑問對他很有裨益。
——除非劉大學士拿些假貨糊弄人。
呃……一般人應該也不會想這麼曲裡拐彎的坑人法子吧?
雖然如此,樂安還是道:“拿來我看看。”
睢鷺將劉大學士那些書卷搬到膝蓋上,隨意取出一卷遞給樂安。
樂安終於從躺椅上起身,兩腿曲起,兩眼也完全睜開,仔仔細細地翻閱著。
終於翻完一本,便又朝睢鷺伸出手。
睢鷺會意地又遞上一本。
樂安繼續翻閱,不過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幾乎是一目十行地看,而且詩賦通通不看,隻看時務策。
即便如此,翻完所有著述,也花費了將近一個時辰。
等到終於全部翻完,樂安便長舒一口氣,又躺回了躺椅。
好久沒正經看東西,真是累死人了,不過——
“文章沒問題。”樂安說道。
“嗯。”睢鷺點頭。
那些文章,給樂安看之前,他自然也已經翻看過。
“那就沒問題了。”樂安又道,說著,眼睫開始上上下下地顫動,還又打了個嗬欠。
“沒問題就不用擔心,你該怎樣就怎樣,與他正常交往便好,往後若有變化,便再思對策就是。”
“總之……”她又打了個嗬欠,看著像是已經困地睜不開眼。
睢鷺膝蓋仍捧著那一大摞書,看著她,眉頭微微皺起。
樂安沒有注意他的目光,她真的已經困地快睜不開眼了。
“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嗯……土掩嘛……”
說罷,便仿佛耗儘了力氣般,雙眼徹底闔上,沉睡過去。
“咋又睡過去了,最近也忒憊懶了,睡不醒似的,以前哪這樣兒過……”一旁的冬梅姑姑見狀,輕聲嘀咕了一通,但嘀咕歸嘀咕,嘀咕完了,便仍舊起身,拿了薄被要給樂安蓋上。
“姑姑,我來吧。”睢鷺輕聲道,便去接那薄被。
冬梅姑姑促狹一笑,將薄被給了睢鷺。
睢鷺結果薄被,然後便學著以前見過的冬梅姑姑的動作,將薄被輕輕蓋在她身上,又輕輕將被角掖進搖椅的邊邊,好叫風吹不進。
蓋好被子,他又站著,看了看她熟睡的臉。
她看上去很健康。
麵色紅潤,臉頰飽滿,因為最近這些天吃好喝好睡好,便比起睢鷺初見她時胖了些,仿佛重重墨彩暈染出的牡丹,富麗堂皇,豐腴嬌豔,任誰見了都得讚一句美人。
可是——
睢鷺輕輕在搖椅旁蹲下,視線剛好能看到她沉睡的側臉,甚至能感覺到她近在咫尺的吐息。
為什麼,他卻覺得,她不如初見時快樂了呢?
而且,明明已經離地這麼近,明明他能這樣近地看著她,甚至擁抱她,明明她對坦誠相待,事事為他籌劃著想。
他卻覺得……
他離她,其實還很遠很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