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安看著睢鷺緊閉的眼和睫上的淚,耳膜裡的蟬鳴聲,忽而山呼海嘯般大噪,而這山呼海嘯裡,夾雜著少年曾經的話語。
【……所以我很好奇……您是個怎樣的人。】
【……我想更近距離地……再看看您……】
【……公主,您是我的同道之人嗎?】
……
又到現在——
“不是說好做我的同道之人嗎?”
“……李臻,你說話不算話。”
從耳聞,到目見,到下定決心與她同行,再到此時,眼看她頹唐荒廢如行屍走肉,於是失望,於是痛心,於是故意激怒她,於是甚至在她麵前流下了象征著軟弱與無能的淚。
樂安閉上眼睛,許久沒有說話。
睢鷺也沒有再說話。
他隻是又將麵頰埋進她脖頸裡,於是,即便是悄無聲息的悲傷,她卻能感受到那微鹹的淚水一直在靜靜地流淌,從他的眼角,落到她的脖頸。
仿佛一顆顆熾燙的心。
許久之後,樂安才開口。
“放手。”她平靜地說。
睢鷺抬起頭,看了看她。
然而,竟然沒有在說什麼,而是終於鬆開那被他緊握了許久的手。
樂安鬆了鬆手指。
白皙的手背上,赫然已經因為他方才的暴力留下一道道紅痕,若是冬梅姑姑在,看到這裡,怕不是要直接叫侍衛把他給拖出去。
樂安卻渾不在意,仿佛沒有看到一般。
她隻是伸出手,手指落在睢鷺臉上。
睢鷺愣了下,頭顱下意識地後仰,想要躲閃,但終究,還是一動不動,任樂安的手摸上了他的臉。
那雙小巧的,兩隻手可以被他一隻手輕鬆握住的手,輕輕地拂過他的麵頰。
從眼角到眼尾,再到臉頰。
剛剛溢出的淚水,儘數被這雙手擦去。
“哭什麼。”擦完淚,她說道。
“說我膽小,懦弱,你不也是嗎……這麼點事兒也值當哭。”她嘟嘟噥噥地,很嫌棄的樣子,說著,又將沾滿他淚水的掌心,望他身前一蹭,把他身前蹭濕一大塊。
這些他都不管,他隻定定地看著她。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他說。
“嗯。”樂安點點頭,不看他,隻低著頭,又將仍舊略微濕潤的手心在自個兒衣裳上擦了擦。
然而,不回答是不行的。
眼看睢鷺手做勢伸出,身體也往前傾,樂安隻得舉手投降。
“好,我說我說。”
她歎了一口氣。
“不是我不做你的同道之人了,而是……”
樂安垂下了眼眸。
“我已經……無道可走了啊。”
睢鷺愣住。
樂安朝他笑笑。
“扶我起來。”
她道。
睢鷺雖然愣愣的,仍舊下意識伸出雙手,穿入她腋下,將她整個挾起。樂安伸出隻穿了雪白足袋的腳,睢鷺便拿起地上的繡鞋,為她穿上。
樂安終於踏踏實實站在地上。
她跺了跺腳。
這些天除了躺著還是躺著,從床到榻到搖椅,似乎永遠在昏睡,永遠在懸浮,於是,這樣再普通不過的,踏踏實實站在大地上的感覺,對她來說,卻好像已經是很久未曾體驗過的感覺。
她笑笑,抬起頭,看向睢鷺:
“有空嗎?有空的話,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看到少年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樂安又笑笑。
“不帶彆人,就我們兩個——我記得你身手還不錯吧?應該保護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