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褪去。
沈倪不知不覺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江以明從她身邊路過，她像抓救生稻草似猛地扯住了他衣角。
他望過來，眼底懨色還未完全褪去。
“做什麼。”
“哦，沒。”
沈倪倏地縮回手，抿了下唇：“江醫生。”
江以明靜靜看著她，在等下文。
“你……為什麼會站出來說那些話？”沈倪問。
他不動聲色地捋平衣角上褶皺，神色很淡：“我隻是路過。”
明明剛才展現得像個英雄一樣。
現在卻說得像舉手之勞。
“江醫生，我覺得你說特彆對。”
沈倪意識到自己剛才情緒失常，連忙彎起眼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一些。
可他什麼都沒多問。
沈倪開始明白為什麼鎮上人總變著法說他“溫柔”。
有些人溫柔從不展露在臉上。
她緊跟腳步轉進樓道，心情明朗起來。
“江醫生。”她在後麵喊。
“嗯，沒聾。”他答。
他肩線很好看，脊背直如鬆，是長期運動後形成完美線條。沈倪不由想到第一次見他，他發梢濡濕，胸口起伏不定。也是剛運動完回來。
那會兒，她隻覺得這人好凶。脾氣可真壞。
沈倪心跳快了幾拍，偏頭。
再次看到他那枚淺顯耳洞痕跡。
“江醫生。”
她在身後輕輕喊：“我覺得你和這裡人不一樣。”
剛好走到轉角處。
江以明停下腳步，麵向她，視線低垂了幾秒。
“你也不一樣。”他說。
沈倪跟著他視線看向自己。
她下樓沒來得及換衣服，穿著oversizeT恤就出了門。衣擺又寬又長，堪堪蓋過熱褲。底下就剩一雙筆直長腿。
看在彆人眼裡，就像沒穿褲子似。
沈倪突然想起剛下樓時，鎮裡人打量目光，還有老奶奶欲言又止。
她尷尬地哦一聲，偷偷拎起衣角在腰間打了個花式結。細白腰肢欲遮還羞，和熱褲下長腿相得益彰。
江以明動了動唇，最後沒說話。
“江醫生，你是剛值班回來嗎？”
“是。”
“醫院很忙嗎？”
“還行。”
“他們說你是兒科醫生，所以江醫生很喜歡小孩嗎？”
“一般。”
江醫生。江醫生。江醫生。
江以明耳邊充斥著這三個字。
他咬著尾音打斷：“我上樓了。”
“哦，好。江醫生拜拜。”
沈倪朝他揮揮手，心滿意足。
***
沈倪這些年厚著臉皮在沈家過下來，幾乎就靠江以明說那句“他有什麼錯。”
她錯誤地被生下來，錯誤地來到這個世界。
可她本身，又哪裡錯了。
沈倪在小鎮沉寂第十天，開始頻繁聽到樓道裡有孩子跑跳聲音。
起初她聽到動靜不足為奇，畢竟這棟單元樓隔音很糟糕。樓下大爺半夜咳嗽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但逐漸，她聽出來小孩腳步聲頻頻去往四樓，402。
不得不誇，江醫生是個很好鄰居。
他很安靜，靜得仿佛沒有存在感。沈倪想起那次去他家借電，他就陷在沙發裡，和貓一起老僧入定。
要不是知道那裡躺了個人，或許會有整個屋子隻有她一個活物錯覺。
而這麼一個人家門口，頻繁有孩子腳步聲。
沈倪覺得好奇。
於是在某天蹲著腳步聲出現時候，她拉開門。
看到了那天在吵鬨聲中哭得聲嘶力竭小男孩。小孩捧著手裡印花瓷碗，聽到響動轉過頭，愕然地看著她。
沈倪愣了一下，沒說話。
小孩見她不是叫他，踩著樓梯噔噔噔迅速往上爬。
幾分鐘後，他又一臉失落地下樓來了。
或許是覺得遭遇相通。
沈倪出聲叫住他：“小孩兒，你找402叔……不是，哥哥？”
“嗯。”小孩失望地點點頭。
沈倪問：“他很忙，你找他做什麼？”
“我……我想……請他吃飯。”
沈倪瞥了一眼瓷碗裡盛得滿滿當當飯菜，笑：“一次都沒請成功？”
“沒。”他摸摸鼻子，不太好意思：“他總不在。”
鎮裡人飯點很早。
小孩每次來時候都碰不上江以明。
他要麼剛去醫院值夜班，要麼還沒從那回來。
沈倪想了想，說：“你可以晚點來。晚大概一個小時。”
“嗯，謝謝姐姐。”
小孩很用力地朝她鞠了個躬，飛速消失在樓道。
沈倪因為給人出謀劃策，更在意樓道動靜了。
第二天小孩果然晚了一個小時來，沈倪聽出腳步聲，側頭繼續聽動靜。
沒一會兒樓上響起開門聲，幾分鐘後，兩道輕重不一腳步同時出現。
她好奇地推開一絲門縫。
從門縫裡先看到是江以明，他聲音也隨之飄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