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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後,閣樓天光大亮。
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陽光味道。
沈倪和沈應銘隔著大半個房間,誰也沒再開口。
承載著幼時記憶的老房子像一口深井,把兩人埋
在了井底。空曠,靜謐,幽深。這種感覺從嗓子眼一路逆流而上。
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半路,發不出聲,開不了口。
沈倪需要時間來緩衝。
她並非季容親生這件事,已經沉澱在這些年的角角落落,一點點稀釋、一點點消化殆儘了。
她自以為是地厭惡沈應銘。
在心裡給他冠上各種各樣的罪名。
然而到頭來,事情的真相讓她猝不及防。
如果一開始沈應銘這麼告訴她,她根本不會信。
然而所有的一切,是她自己撥開雲霧看到的結果。
她信自己,信還殘留在南山鎮的蛛絲馬跡。
沒人知道多年以來的深信不疑,在一朝一夕之間被打碎是什麼感覺。
沈倪也說不出。
是火山噴發嗎,雷鳴電閃嗎,山崩地裂嗎。
好像都不是。
更像是從裡到外的崩塌。
如果這還不算,那她最直觀的感受就是,真的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從容麵對這些年沈應銘、季容還有沈清對她的保護。
他們付出的太多了。
多得連愧疚兩字都承載不住。
沈倪持續沉默,而沈應銘在等她做出反饋。
良久,沈應銘歎了口氣:“還要再繼續找下去嗎。”
他說的應該是任璋的事。
沈倪也在心裡問自己。
還有繼續往下找的必要嗎。
如果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任璋,如果她能找到辦法證明任璋是她的親生父親,那最後的結果呢?於她來說還有意義嗎?
沈倪默了很久很久,然後扯開一個並不好看的笑。
“任倪……好像並不好聽。”
她的意思,就是算了,無關緊要了。
沈應銘嘴唇微張,沒出聲。
沈倪吸了吸鼻子:“爸,對不起。”
她聲音很輕。
但落在沈應銘心底,像一聲巨雷。
在知道所有的事情真相之後,他的小孩還是堅持了當初的稱呼。
從沈倪離開家,在南山鎮住的這段日子,好像突然成長成了一個大人。
她不像最初那麼動不動就擰著脾氣,短短數日長大許多。
沈應銘不是沒有感觸,他作為一個父親,完全摸透了沈倪的脾氣。所以當她願意認錯,她其實已經用最快的速度接受眼前這一切。
沈應銘這才覺得輕鬆許多。
他說:“爸爸沒生氣。”
之前的生氣隻是假裝。
他們在漫長的冷戰之後達成和解。
沈應銘問她:“既然都回來了,就跟爸爸回家吧。”
對上他期待的眼神,沈倪聽到自己心裡那杆天平傾斜的聲音。
她點點頭:“好。”
“鎮子那邊的房子,一直都會保留著,你什麼時候想再去——”
這次沈應銘沒說完,沈倪忽然打斷:“爸,我能求你件事兒嗎。”
沈應銘連內容都沒問,直接點頭:“好。”
沈倪說:“我想先住在那兒。過兩天就要回南山鎮,行嗎。”
她放軟語氣:“爸,行嗎。我不是想離開你們……”
“好。”沈應銘答應了。
沈倪答應江以明要回去。
她不能食言。
這天晚上她回了京城的家。
季容和沈清都在,但她們關於過去什麼都沒提,像忘了之前沈倪吵的那一架一樣。
季容問倆姐妹,等過完暑假要不要買輛新車自己開。
沈倪都沒來得及搖頭,沈清就搶話說她看了輛小mini,那就買兩輛,一人一輛姐妹款。
她們表現得流暢又自然,甚至拉了沈應銘入夥,吃著晚飯就聯係經理把錢付了。
沈倪留在京城的這幾天。
無意間發現了季容手機裡添了個常用地點,南山鎮。
她在那兒天氣熱不熱,下不下雨,都有人無聲關心著。
因為這份難以割舍的情緒,她在京城多待了幾天。
甚至還陪著季容一起參加了京城那場簽售會。
說要回南山鎮的那天,是季容叫司機送的她。
距離和江以明說好的歸期已經差開了好久。
沈倪很早就給他發了消息,說自己要回。於是第三次走出縣城小車站的時候,早早就有人等著她。
他靠著路燈,單手抄在兜裡。
神情懨懨的。
同樣是夏日的悶熱傍晚。
看到江以明的瞬間,周遭空氣都流動了起來。仿佛能感受到和煦的風。
沈倪管不住自己的腿飛快跑向他。
帶著夏天特有的熱情一齊湧入他懷裡。
她踮腳,把臉埋進他頸窩。
在他說話之前,把所有話都堵了回去。
“江醫生,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