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想聽的話,徐常勝心裡波動,麵上還是淡淡。
在何楚桃麵前,他克製自己,極少提及方文輝,即便心裡有再多的疑問也壓著,隻偶爾尋著機會,見縫插針地試探。
按說這麼委婉,不是他慣來的風格,可誰叫對方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呢。
要說想法,還真不是沒有,但也不是何楚桃說的那樣,而是鬆了口氣。
那方文輝仗著自己有點文化,能說會道、巧言令色,哄女人很有一套,他怕自己回部隊後,他賊心不死,整天在何楚桃麵前晃悠,再弄出幺蛾子來。
不是他不信何楚桃,而是怕她耳根子軟,也知道自己嘴笨,不會整那些甜言蜜語,剛結婚就分開,他哪能放心得下,恨不得把人揣兜裡,走哪帶哪兒,讓牛鬼神蛇通通避開。
這下好了,有馮玲玲在轉移了方文輝的目標,他至少能放一大半的心。
不過,隨軍的事還是得趕緊辦,要不是結婚申請遲遲沒回應,他想這次回部隊直接把人帶上。
本想著自己在部隊有單間,先委屈桃子住幾天,等家屬房批下來再搬,可這些都卡在結婚申請上,他打了電話回去問,說團長和政委進京開會去了,急也急不來。
大隊部門口,一輛“侉子”威風凜凜地停在空地上,邊上圍了群小毛孩,跟麻雀似的嘰嘰喳喳,時不時用手摸摸白色的車蓋頭、黑色的座椅,有人想上去坐坐,可又不敢。
何楚桃認出是邵兵的三輪摩托,飯前還沒呢,估計是早上那會兒停在了徐家大隊,後麵開過來的。
這年頭,甭管是幾輪,隻要是車子,都稀罕。更彆說,這輛還不是普通的三輪,它可是警車,上頭的紅色警燈跟標誌般豎立著。
把自行車停好,進門就見幾人圍坐著談笑,見到方文輝也在何楚桃有些意外,但看了看馮玲玲又很快想明白,並不覺奇怪。
瞧他那副如魚得水樣,還真是能鑽營,一頓飯下來,不說隔壁徐家大隊的書記和村長,就連初次見麵的李主任,都好似老熟人般一點都不生疏。
唯有邵兵話不多,繃著張臉,對方文輝的搭話並不熱情,甚至有些冷淡。何楚桃看在眼裡很高興,果然不是一路的,暗讚徐常勝交朋友有眼光。
她不知道,邵兵作為警察,眼睛不知道比普通人犀利多少,早就看出方文輝這人心思不正,就他那點假模假式,跟他接觸過的犯罪分子比,根本不夠看。
見到何楚桃和徐常勝,眾人樂嗬著起身出門。
白“侉子”旁的小毛孩們,不等出聲嗬斥,光邵兵穿著製服往哪兒一站,便立馬作鳥獸散。
邵兵大步跨上坐騎,腳踩啟動杆發動,車子頓時發出噠噠轟響,彆說,那架勢,很是好看。何楚桃立馬想到,要是換成徐常勝會怎麼樣,還真想看一看。
李主任坐在邵兵身後,側邊的空位是留給馮玲玲的。她正在跟方文輝道彆,約好下回見麵,才依依不舍上車。
餘光見何楚桃一直盯著車看,以為她想坐,昂首直了直背,若有似無地炫耀。
何楚桃幻想後回過神來,正見她那副姿態,直覺好笑,彆說她沒想法,就算是叫她坐,她還得考慮下,這鄉下的路坑坑窪窪,車子又敞著沒有蓋,得虧現在天氣好,要是冷些,那開起來風呼呼吹,可不好受。
“桃子,上車。”
回頭,徐常勝正把著把手,一腳踩踏板,一腳踩在地麵上,他人高腿長,落地的那隻腿微彎。
何楚桃走到左邊,側著身子踮腳輕輕用力跳坐上,車子連晃都沒晃,她調整好坐姿,雙手抓著坐座上的鐵杆,徐常勝問了聲,得到回複,腳用力一蹬,車子動了起來。
多少年沒這樣坐過了,起初有些緊張,時時關注腳下,準備一有意外就跳車,沒想到在看來太大駕馭不了的車子,被徐常勝騎起來很是穩當。到了後麵她漸漸放鬆下來,閉起眼睛,感受著微風輕拂,愜意地想大聲呼喊。
騎車的可沒這麼爽快,這會兒已經五月底,正午的陽光有些烈,何楚桃坐在後頭,有徐常勝擋著,才不不覺得曬。
等到了公社,見徐常勝滿臉汗,何楚桃忙翻出兜裡手絹讓他擦汗,其實如果可以,她更想親自幫他擦,可惜不行,何楚桃暗自遺憾。
表彰大會很順利,除了實在離得偏遠的,幾乎所有的生產隊都派了代表參加。會議很是隆重,公社書記特彆發話,要各代表回去後把見義勇為的精神向各社員傳達宣揚到位,徐常勝和何楚桃算是徹底出名了。
和預想的一樣,徐何兩家生產隊沾了光,連帶著兩個書記都在領導前露了把臉,會議結束,還被留下多說了幾句話,出來後笑得見牙不見眼。
人怕出名豬怕壯,何楚桃很有些不習慣,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事,打定主意以後得低調著些,說不定什麼時候被人盯上。
當然,好處也不是沒有,看看手裡的獎勵品,多少有些欣慰。
除了獎狀以外,她和徐常勝兩人各收獲了一茶缸、一香皂和若乾工業券,本以為就精神表揚了,沒想到物質獎勵也挺豐富。
茶缸是邵兵代表派出所發的,香皂是公社的,工業券是李主任代表百貨商店給的,彆小看這些東西,頒獎的時候,讓不少人眼饞。尤其工業券,這東西彆說是鄉下了,就是城裡人都稀罕,要不說是百貨商店呢,出手就是大氣,何楚桃很是滿意,就算惹眼,她也認了。
見何楚桃盯著手裡的東西看,邵兵邀功,“咋樣,不錯吧,這茶缸我特意找那有喜字的,跑了好幾家門市才買著。”
“不錯不錯,眼光很好。”
拿人家手軟,得了好處,動嘴皮子的事何楚桃自然不吝嗇,就連徐常勝也歇了懟他的心思。
走到停車的地方,傳來一陣喧鬨,何楚桃抬眼看,好家夥,白色“侉子”旁又圍了一圈人,比隊上的人隻多不少,似乎是不知道怎麼的起了口角,有人推搡起來。
再一看,原來是有人爬上了車,後麵的人也想上,互相爭搶。照樣是不大不小的毛孩,不過敢在公社院子玩的自是比其它孩子膽大。
幾人忙上前,孩子們散開,倒也不跑,隻遠遠地圍觀,那車上來不及下的,被逮個正著。
“哇”地哭聲傳來,何楚桃瞧見不遠地上坐個小男孩,正張嘴哭得厲害,不知道是不是跑的時候被人推倒了,眼瞅著有人靠近,哭得愈發大聲了。
何楚桃把他攙扶起來,柔聲安慰,“彆哭,哪兒摔疼了,給我看看。”
沒有想象中的責罵,小孩哭聲漸小,睜著淚汪汪的雙眼,小聲嗚咽。
邵兵幾人教訓完爬車的,聽見動靜過來,何成功認出人來,“這不是必富嘛,你咋在這兒?”
原來是同村的小孩,何必富,這名字取的,到底是要富,還是不富呢,何楚桃直覺好笑。
見著熟悉的人,孩子吸了吸鼻子,“我,我奶帶我來的?”
何楚桃對村裡人不熟悉,不知道這必富是哪家小孩,正疑惑,邊上突然竄出人來,“必富啊,你咋了,摔著哪兒了,給奶看看。”
小的不認識,大的記得,這不是村裡的張寡.婦麼,原來是她孫子,何楚桃對她可沒什麼好感,當下起身退開。
說起這張寡.婦,跟何楚桃家還有些糾葛。
她男人死得早,當初何楚桃她媽走了後,張寡.婦便盯上了何愛國,為了嫁給他弄出好大動靜,整個何家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結果人何愛國硬是不要,最後娶了秦蘭芝進門,張寡.婦便成了笑話,心思落空不說,足足被村裡人笑了許多年,從此以後兩家就不對付,當然何楚桃家沒把她放眼裡,主要是她找人茬。
張寡.婦翻看何必富身子,見他胳膊上破了塊皮,當下怒喊,“我的寶啊,摔破這麼一大塊,誰乾的,快跟奶說!”
沒等他開口,張寡.婦指著何楚桃就道,“是不是她?寶,彆怕,告訴奶,是不是她害你摔的!”
壓根就沒想要回複,說完就抓住何楚桃的手,“彆想溜,我家必富摔成這樣,你得給我個說法!”
何楚桃愣了愣,沒明白過來,這什麼邏輯,怎麼就牽扯到自己頭上了呢。
徐常勝皺了皺眉,上前抓住張寡婦作怪的手,“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