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棲半躺半坐在後座椅上, 手裡緊緊拽著顧清時的領口,一時半會兒也忘記了哭, 隻是瞪著圓圓的眼睛看著他, 整個人就和宕機了一樣。
顧清時則俯著身子,一隻手撐在她的身側,圈著她避免掉下去, 一隻手輕輕搭在她的腦袋, 平素困倦憊懶的眼睛也在看著她的時候變得專注而認真。
戚棲第一次發現原來顧清時的眸子這麼溫柔, 是像墨玉一樣的黑,卻很澄澈, 乾淨,柔軟, 並不會讓人覺得幽深難測。
他果然長得很好看啊。
第一次見他就覺得很好看。
不過他剛才說什麼來著?
說喜歡她?
等等,狗男人說喜歡她?!
“嗝兒~”
戚棲嚇得打了一個嗝兒,然後連忙閉緊嘴巴,鬆開拽著顧清時衣領的手,往後退了一下,認認真真地打量了顧清時一眼, 顫抖著說道:“顧清時,你如果被穿了你就眨眨眼。”
顧清時疑惑地眨了眨眼。
戚棲倒吸一口冷氣:“果然!我說你怎麼突然學會撩人了呢!你,你,你......”
“我沒有撩人,我隻是說我喜歡你。”
“......”
這慢吞吞的語氣和緩緩抖睫毛的動作跟顧清時一模一樣啊,沒什麼毛病啊, 但是怎麼,這麼撩......
還有我這小心臟“砰砰砰”的怎麼回事。
戚棲有點心虛地又往後退了退。
顧清時不知道這是不是拒絕他的意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沒有喜歡過女孩子,更沒有對女孩子表白過,也就不知道該怎麼樣表白,也不知道被表白後女孩子的反應應該是什麼樣的。
他什麼都還不知道,隻是看著她哭著的樣子,就覺得心裡軟了。
像是淡漠了很多年的薄冰,在那麼一瞬間化作了滿池的春水。
因為珍視,所以小心翼翼,笨拙得手足無措。
怕說不明白自己的喜歡,也怕一不小心又惹了小姑娘不高興。
顧清時看著戚棲,戚棲也看著顧清時,像兩個傻子一樣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空氣裡隻剩下兩顆心“砰砰砰”的聲音。
顧清時想了想,覺得還是要再說些什麼,展家莊園的管家卻走過來說道:“顧先生,打擾了,這次的事情很抱歉,我們老爺請您過去一趟,想當麵給您賠罪,他身體欠佳,不良於行,還請顧先生多多包涵。”
顧清時淡淡“嗯”了一聲,然後幫戚棲把安全帶係好,溫聲道:“在車上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戚棲小雞啄米一樣地乖乖點了點頭,顧清時又揉了揉她的腦袋,然後直起身,把車門帶上,就跟著管家走了。
展家莊園臨湖,有水泵,傭人也多,所以火勢很快就被控製住了,也沒有任何人員傷亡,隻是這次宴請的賓客都是些權貴之人,鮮少受到這樣的驚嚇,雖然嘴上沒說什麼,麵上卻都有些鬱鬱,坐著自家的車徑直就離開了。
戚家長輩和顧家長輩則焦急地等待著,戚子軒跑出來,氣喘籲籲地說道:“爸媽,顧叔叔,你們放心,姐姐和姐夫都沒事兒,就是姐姐被嚇到了,姐夫在哄她,我先陪你們早點回去休息吧。”
然而長輩們哪裡放心得下,尤其是剛剛聽說了起火的時候顧清時還在屋子裡,戚棲也差點跟著跑進去,覺得心都擰成一塊兒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看見顧清時完好無損地向他們走來,才鬆了一口氣。
戚伯母連忙問道:“清時啊,戚棲呢?戚棲沒跟你一起嗎?”
“伯母放心,我把戚棲送到車上休息了,你們先回去吧,我這邊再處理一點事情,就送戚棲回家。”
戚子軒大概明白他姐夫說的處理事情是什麼事情,於是也就連忙勸道:“對啊,爸媽,我們先回去吧,不然姐姐也擔心。”
顧清時也偏頭看了麵色不佳的顧停雲一眼:“你也先送爸回去吧。”
顧停雲欲言又止,卻自知理虧,也就點了點頭:“好。”
送走長輩後,顧清時才慢吞吞地向展家人那邊走去。
他身形修長,穿著深色的西裝,勾勒出筆直挺拔的身形,步伐緩慢而篤定,在慌亂的人群裡顯出一種與生俱來的慵懶矜貴和漫不經心的漠然。
比平素裡的樣子,多了幾分冷淡的凜冽。
展家的人看著他這樣慢慢走來,心裡才後知後覺地驀然一驚。
顧清時長得太好看,看上去有些蒼白清瘦,性子又溫吞,就總覺得他是個病弱好說話的,便讓人沒了防備,卻忘了一個十七歲就能創建Time集團,並且發展成國內行業巨頭的人,怎麼可能是等閒之輩。
但偏偏今天就得罪了他。
展家老父親突然覺得心肌梗塞,他是造了什麼孽,一大把年紀了,身體不好,兒女也沒一個省心的,在京圈也好歹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在卻不得不拉下這張老臉向一個晚輩賠罪。
他拄著拐杖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端出一副慈祥和藹的笑容:“清時啊,今天是我們招待不周,讓你和你的夫人受到了驚嚇,你看我這也是一把老骨頭了,做事難免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你們還請多擔待些。”
顧清時點了點頭:“伯父放心,我和家父都不是計較之人,您也還請多注意身體。”
展父微微鬆了一口氣:“是呀,你父親是個最講義氣的,我和他這麼多年的交情,當年也多承蒙他照顧,我們兩家晚輩也該多走動走動才是。”
“走動就不必了。”顧清時耷拉著眼皮,顯出一種冷淡的漠然,“我怕麻煩。”
展父梗了梗,而後解釋道:“今天的事情著實是個意外,是放煙花的傭人操作不規範,才引起的火災,我們已經辭退他了。”
這場火災到底是意外,還是有意為之,誰也說不清楚,因為沒有人員傷亡,燒的也是展家自家的房子,隻要展家不追究,也就查不下去。
更何況除了和他一起待在二樓的展大和顧停雲,誰也不知道那個時候他們會在室內,而消防通道也沒有被人為阻礙,不然他們不會輕而易舉地就逃了出來。
說這是一場蓄意的縱火,誰也找不出證據和蹊蹺的地方,但是可以確定的是無論這場火災是人為還是意外,展施原都是希望他能在這裡出事的。
理由也不言而喻。
顧清時緩緩掀起眼皮,看了展施原一眼,展施原也直直地迎上了他的視線,帶著充滿嫉妒的敵意,但那種鋒利的視線卻在接觸到顧清時漠然又從容的眼神時,卻好像化作了軟綿綿的刀刃,一點兒也使不出力。
顧清時輕描淡寫地收回眼神,看向展父,慢吞吞地開了口:“我知道德國有一家高中,是嚴格的軍事化管理,應該很適合貴公子。”
展父啞然。
顧清時又慢吞吞地看了展大一眼:“展家的新型電子芯片庫存應該還有很多吧。”
展大低頭沉默,的確,展家的新型芯片因為研發成本過高,所以一次性批量生產了很多,想分攤成本,卻沒想到國內沒有幾家公司能夠消化,或者說除了一直走在研發前線的Time,幾乎沒有公司可以消化。
而顧清時輕飄飄地說完這兩句話,就轉身離開了。
似乎隻不過是稀鬆平常地話了一個家常,根本沒有輕而易舉地左右展家的未來走向。
有時候在絕對的實力優勢麵前,一切的心機算計都會顯得難堪而拙劣。
施原看著他的背影,想著戚棲抱住他哭的樣子,隻覺得紅了眼。
這次的煙花是他讓人放的,可是他沒想過要放火,他是想過要不擇手段讓戚棲離開顧清時,也的確在火燒起來的那一刻想就這樣燒下去吧,如果顧清時能出事那就再好不過了。
但是從一開始,他隻是想給戚棲放一個煙花。
他自己買來的市麵上最簡單最樸實的那種衝天炮。
上一世十九歲生日的時候,戚棲在淩晨開了兩三個小時的車,到郊外給他放的,足足十九發,然後告訴他,她希望他在十九歲這一年,可以變成更好的人,擁有更好的生活,會從黑暗裡長大,然後帶著光亮越走越高。
她說的,他都信了,他也在努力當一個好人,可是她卻不要他了。
如果她不能一直對他好,又何必要在一開始給予他那麼多溫暖?對於他這種人來說,那些好就仿佛是毒.品,一旦成了癮,就戒不掉了。
他是真的很想她,為什麼她可以為顧清時歇斯底裡,和顧停雲在一個屋簷下相處,甚至都能和沈深共事,卻獨獨對他冷眼相對。
明明他才是最愛她的那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