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雖然兩個人心裡都對剛才那個差點到來的親親有點小小的遺憾和尷尬, 但戚棲還是拉著顧清時飛快地拾掇拾掇去了正廳。
顧家老宅很少來客人,既然顧老爺子都讓顧停雲來叫他們, 說明應該是很重要的客人,總不好太過怠慢,失了禮數,不過等到了正廳的時候, 戚棲卻微微愣了愣。
坐在顧老爺子旁邊的人居然是展父?她連忙又掃視了一圈,沒看見展施原, 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顧老爺子看見他們兩個人來了,連忙笑了笑:“來, 清時, 棲棲, 你們過來坐,今天你們展伯父過來也就是吃一頓便飯, 你們也不要太拘謹。”
戚棲心裡拘謹得不要不要的,但還是甜甜一笑:“展伯父好。”
顧清時則站在她旁邊微微頷首,說不上高傲冷淡,臉上也確實沒什麼笑意。
不過展父卻似乎也不計較, 隻是微微笑著朝他們點點頭:“好,好,都快坐吧。”
戚棲也就和顧清時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餘光往上首一瞥,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
展父和顧老爺子是故交,年歲應該差不多大, 之前沒覺著,如今兩個人坐在一塊兒,戚棲才發現展父要衰老得許多。
和顧老爺子的精神矍鑠紅光滿麵截然相反,展父的頭發已然全部花白,麵容也過分清瘦,雖然帶著笑,可是怎麼也掩不去那份疲容病態,看上去倒當真有幾分心酸的感覺。
到底是兒女不省心,可是也是他年輕時候自己做的孽吧。
桌麵上客套了幾句,戚棲兩口子和顧停雲明顯心裡都揣著事兒,有些心不在焉,就看著長輩幾個在那兒說著閒話,等著什麼時候進入正題。
戚棲可不相信這麼一個病重的老人突然一個人跑來顧家是真的為了吃頓便飯。
果然,說著說著,展父終於把目光放到顧清時身上:“說來,還是謝謝賢侄,能夠不計前嫌,收了我們家那批電子芯片。唉,我們家老大他,就是太急功近利了些,這次如果不是有你們多幫襯幫襯,展氏可能真的要元氣大傷了。”
這句話說完,戚棲心中有點驚訝,Time居然還是把那批芯片給買了?顧清時到底再打什麼算盤。
轉頭看向他,卻隻看見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就繼續認認真真地給她剔著魚刺,反倒是顧停雲臉上劃過一絲有些古怪看不明白的神色。
戚棲撓撓頭,他們男人之間商場上的勾心鬥角可真複雜,她還是吃她的魚吧,反正相信顧清時就行了,她也不跟著瞎摻和。
結果剛這麼想,展父就點了她的名:“還有戚棲,伯父在這裡也給你說聲謝謝。”
戚棲連忙抬頭笑道:“我什麼都沒做呢,展伯父謝我乾嘛。”
展父歎了口氣:“小原這個孩子吧,以前受了不少苦,所以現在性子有點古怪,也沒什麼親近的人,所以你和子軒兩個人能當小原的朋友,我這個做父親的是真的十分感謝,不然這孩子也太孤單了些。”
這話說出來,桌上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微妙的尷尬,展父心裡自然也模模糊糊能揣測到不對勁,於是說道:“這次來一是為了登門感謝,二來也是想叨擾一下,問問關於子軒和小原在學校的事情,這個孩子回家了什麼也不說,我這個當爹的心裡總歸還是擔心。”
在座的也都聽明白了展父這是有話想單獨和戚棲說,見戚棲似乎並不介意,也就都沒說什麼,吃過飯後自然而然地就把展父和戚棲留在了偏廳。
隻有顧清時坐在原地沒動,戚棲握了握他的手,朝他眨了眨眼睛,笑了笑,他才慢騰騰站起身地出了門,卻也不敢走遠,就站在偏廳外麵的走廊上抬頭看著沉沉夜幕。
今天的雲壓得真低,風也涼,大概是要下雪了吧。
房間裡隻剩下戚棲和展父,戚棲略微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剛想給展父倒一杯茶,展父卻作勢就要跪了下來,嚇得戚棲連忙把手上的東西一扔,扶住展父,一臉惶恐不安:“展伯父,你這是乾嘛呀,有話我們好好說,你這個樣子我怎麼受得起。”
展父由戚棲扶著,杵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坐了下來,神色哀戚:“上次的事,是我們展家沒做好,也幸虧沒出事,如果真的出了事,我賠上這條老命也還不清啊。”
戚棲怎麼也不至於和一個老人計較,拍了拍他的背:“不過都是有驚無險,展伯父不要太往心裡去。”
展父又歎了口氣:“上次的事,我也調查得很清楚了,確實是個意外,但是當時小原任性,沒有找人幫你們,這件事我也知道了,所以今天特意來給你賠個不是。”
戚棲垂著眼眸,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展父也垂下頭,自責又無奈:“小原那孩子......唉,是我對不住他們母子,他如今變成這個樣子,全都是我的責任。”
不知道是不是夜裡的燈光太恍惚,戚棲在這個縱橫商場幾十年的老人眼裡看見了無助脆弱的淚光。
到底不過是個父親而已。
戚棲扶著他的胳膊,在他旁邊坐下,語氣溫柔了不少:“展伯父你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我都聽著。”
展父微微仰起頭,似乎是想把眼淚忍回去,聲音卻是抑製不住的顫抖:“我先給你說說小原的母親吧。”
“好。”
“小原的母親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我和她高中就在一起了,那時候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隻是她家境不大好,後來大學畢業後她家裡出了事兒,就回了老家,我當時忙著接手家業,就沒陪她回去。那時候展家沒有現在壯大,還在剛剛起步的階段,我父親就讓我娶了一個合作夥伴家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夫人,後來我們也有了孩子。”
戚棲大概已經明白是個什麼樣的故事了。
展父卻陷入回憶裡,情緒有些難以控製:“但是人的心不是自己能控製的,我心裡始終還是記著小原的母親,後來展家穩定了,我就想去找小原的母親,當時看見她的時候,我就明白,這麼多年我還是愛著她,所以我沒有告訴她我已經結婚生子了,而是和她一起在她老家度過了我認為很幸福的一段時間。”
“但是紙到底是包不住火的,後來還是被小原的媽媽知道了這件事情,她性子溫柔,氣性卻大,等我從京城趕回去的時候,她已經走了,我怎麼找也找不到,更不知道那時候她已經壞了孩子,這麼一彆就是十九年,所以他們孤兒寡母到底過的什麼日子,我根本就不知道。”
“在醫院看見小原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還有一個兒子,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生的兒子,我當時的心情已經沒有辦法表達,我覺得這是上天對我的垂憐,也是上天對我的懲罰,但是無論怎麼樣,他和他媽媽都沒有錯,錯的隻有我一個人,所以我想要儘力補償他。但是......”
“但是我發現我看不明白這個孩子,他好像什麼都不想要,什麼都不在意,冷冰冰的,孤零零的,我每次看見他身上的那些傷,看見他一個人沉默地站在那兒的時候,心疼得都要滴血了。”
淚光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從老人的眼眶裡泛了出來:“直到他生日那天,我才發現他原來有在意的東西。”
戚棲低著頭,沒有說話。
展父的聲音無奈又無助:“那孩子,那天自己準備了十九發那種最便宜的衝天炮想放,但是那炮仗有些問題,才落了火,我問他為什麼想起來放那樣的炮仗,他卻不說話。但是我明白,這其中肯定是有緣由的,有他的執念在。”
戚棲攥著拳頭的手越攥越緊,那十九發衝天炮,她也是記得的。
展父又歎了口氣:“但是無論怎麼說,都是小原的錯,我們展家也並不打算推卸責任。隻是那天清時給我留下了一個選擇,說要麼就讓那批貨徹底爛在我們手裡,要麼就送小原出國留學。”
直到聽到這句話,戚棲才抬起了頭,那天晚上顧清時竟然說了這樣的話嗎?他這麼溫和的人居然也會這麼具有攻擊性?所以展父今天來時想讓她勸顧清時收回這個決策?但現在Time把展家的那批芯片買了,是不是意味著施原要被送出國?也就是說他的父親再一次的選擇了利益?
展父看出了她的疑慮,搖搖頭:“你放心,我沒有做任何選擇,我隻是讓小原自己決定。說實話,我到了這個年紀了,許多事也想明白了,也隻是想能儘到一個為人父親的責任。”
戚棲試探性地開了口:“那您今天來......?”
“我今天來,是想求戚小姐,去看看小原吧。”展父低頭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濕意,“我不知道小原之前到底和戚小姐有過什麼過往,但是我明白,他真的很看重很看重戚小姐。那天晚上他似乎情緒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整個人不吃不喝不說話,有時候還會突然消失兩三天,晚上也總是不在家,我實在是擔心,就找了人跟著他,才發現他每天晚上都會去和安國際。”
戚棲一下也愣住了,和安國際是她的公寓,也是施原上輩子住的地方,但是她改過密碼了,施原進不去才對。
但是為了避免老人家想太多,她連忙解釋道:“那邊離他們學校進,子軒經常過去玩兒,他們倆關係好,所以可能就過去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