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枳回到家的時候, 已經十一點多了。
本來媽媽九點就打了電話催她回家, 顏枳借口自己在書店挑教材，又在外麵跟霍星朝喝了兩個多小時的可可。
這會兒外間的燈光都關了, 隻有父母和顧止安房間的門縫裡透出一點點光亮。
她借著這道光亮換完鞋, 順便去廚房倒了杯水, 就慢吞吞地回到自己房間。
雖然, 她跟顧止安已經冷戰了一個多星期，家裡的氛圍變得有些彆扭。
雖然, 老師跟她說如果自招的話，可能報不了理想的學校。
雖然，離高考還有好幾個月, 前路漫漫，一時之間好像看不見頭。
但顏枳這幾天的心情竟然出奇的輕鬆平靜。
大概是從前壓抑在心底的一部分情緒都宣泄了出來。
突然發現很多東西也沒有自己曾經想象的那麼重要。
她太清楚自己以後要做什麼了。
當虛無縹緲的未來有一個清晰的方向出現在眼前時, 就算再黑再崎嶇, 也顯得不是那麼艱難。
顏枳關上門,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又發出微信“叮咚”的一聲響。
是霍星朝發的語音。
她拿出來點開, 一邊按下燈光開關，整個房間霎時被點亮，手機外放音響裡就傳出男生懶洋洋的聲音，
“顏枳，再過42分鐘, 你千萬彆忘了看手機, 小爺給你發個壓歲錢。”
顏枳又看了一眼屏幕上方的時間——11:18。
10月16號。
哦, 是了, 她的生日是10月17。
再過42分鐘，她就滿17周歲了。
顏枳月份小，按理說應該是跟下一屆一起上學的，但是她上小學的時候這方麵的規定還不是很嚴格，所以就按照歲數上了一年級。
沒想到來到顧家之後，發現顧止安月份更小，臘月底的生日，卻也跟她同年級。
她把手機放回兜裡，打算放了水杯再聊天，結果一抬頭，視線掃過自己的床，突然就愣了愣。
——本來就不大的房間裡，除了她自己，還多了一個人。
之前開門的時候，房間窗簾都是拉著的，又黑，顏枳壓根沒發現，自己的床上居然悄無聲息地坐了一個顧止安。
現在開了燈，一切都變得很清晰。
女生抱膝靠著牆，垂著頭，連呼吸都微不可聞，好像死了一樣。
顏枳蹙蹙眉，語氣裡帶著猶疑，
“顧止安？”
沉默了半分鐘。
對方終於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像個幽魂一樣沉默這麼久，語氣淡淡的，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
“你不是說你跟霍星朝分手了嗎。”
......
顏枳盯了她三秒，很平靜，
“唔，分手了。”
“不過又複合了。”
她握著被子，倚著門，看她黑沉沉的眼眸，
“如果你就是為了問他的事情的話，你可以走了。我沒有興趣在這裡跟你聊這些。”
顧止安從床上下來，站在她麵前。
她比顏枳高了半個頭，垂著眸，帶上了一點居高臨下的質問感，
“顏枳，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顏枳一愣，擰著眉毛，沒有說話。
咦。
這是什麼問題？
顧止安卻以為她不說話就是一種心虛，又靠近了她半步，
“他之前找我說話，卻莫名其妙提到了小時候，是為什麼？而且為什麼我一發現你們在交往，你們就分手了？我那天隻不過是多問了幾句，你就突然那麼生氣那麼激動。顏枳，我隻問你，你之前跟霍星朝分手，是不是因為我？”
......
那天跟霍星朝談了一場莫名其妙的話之後，顧止安越想越不對。
天生的敏銳嗅覺讓她堅信，自己一定對霍星朝和顏枳的感情起了什麼作用。
她憑借著對方的隻言片語，翻遍了自己所有的相冊和同學錄，又旁敲側擊地問爸爸自己小時候搬家之前的鄰居玩伴。
但是排除來排除去，最後都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記憶。
直到今天晚上，她躲在樺樹後麵看顏枳跟霍星朝的相處，看著他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側臉輪廓，看他麵向顏枳時唇角時不時出現的笑意，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
想到了一個同樣黑暗的夜晚。
她又想到運動會的最後一天，接力賽的時候，林小明剛好站在她旁邊。
她裝作不經意地問，“誒，話說我姐是怎麼和霍星朝認識的，明明也不同班啊，莫非真的是緣分天注定嗎哈哈哈。”
林小明撐著腦袋吃糖葫蘆，含糊不清，
“鬼知道哦，好像他們倆小時候就認識吧，在叢林裡迷過路？不造了，反正霍星星第一次看見顏枳就很熱情。”
......
——她覺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麼。
她懷著滿腹的激動，疑問，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雀躍，在顏枳的房間裡坐了一個晚上。
但是她在房間裡坐的越久，想的越多，夜裡一片寂靜，顏枳還沒回來，那些激動，疑問和雀躍就越來越淡。
後來顏枳終於回來了，手機外放音響裡傳出來熟悉的男聲。
他喊顏枳的語氣裡都帶著自己從來沒有聽過的笑意。
顧止安心底所有的熾熱突然就通通冷了下來。
不管，她在他們這段感情裡充當的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也不管她出現的時機是否合適得當——到最後，霍星朝還是跟顏枳在一起了。
非常親昵的，毫無芥蒂一般地在一起了。
......可是，憑什麼呢。
.
“我小時候春遊，在森林裡迷過路，陪著一個有黑暗恐懼症的男孩度過了一個恐怖的夜晚。”
“後來他要轉學，我們約好了以後再見。但是當時美術比賽就要開始了，我忘了跟他說我的名字，我想，他可能也一直不清楚我是誰。”
“喂，顏枳，他把你認成我了吧？”
“你騙了他那麼久，知道那天在食堂裡被我發現你們的關係，知道終於瞞不下去，所以才分手的吧？”
女生彎彎唇，語氣裡帶著一絲嘲諷，
“顏枳，從小到大，你就喜歡搶我的東西。怎麼到今天了，還改不了這個德性？”
......
夜裡很寂靜。
但是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
LED燈在窗台口發著光，一點點消融掉外麵撲進來的黑暗。
顧止安的聲音輕輕的，落在空氣裡，卻鋒利的很，一刀刀刺進對手的心裡。
帶著滿眼的不屑，輕蔑，還有一直藏在心底的優越感。
十幾年來彼此各自壓抑的負麵，在這個晚上，通通暴露了出來。
很多時候，這個家庭永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幸福融洽。
“顧止安。”
顏枳看著她，突然彎唇笑了笑，表情隨意，
“你彆想那麼多。”
“我對你，坦坦蕩蕩，問心無愧。”
“嗬，顏枳，你假借我的身份，偷走我的東西，瞞了我這麼久，到現在還有勇氣說自己問心無愧？你是裝傻，還是壓根就沒有道德觀？”
“可是道德觀這種東西呢，是要看對方來定的。”
顏枳笑了笑，
“這件事情，不告訴霍星朝，我會愧疚。可是對於你，就算一輩子都不告訴你，我也覺得自己正義的不得了。”
“我以為，這樣的行為，對於你來說，就是正常的三觀呢。”
“顏枳！”
“彆叫我，我聽著呢。”
她突然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平靜地看著她，語氣輕輕的，
“顧止安，你很自卑吧。”
顧止安嗤笑一聲，
“你在說什麼？”
“從小到大，我比你漂亮，比你聰明，成績比你好，但凡跟你學同一件事情，我永遠排在你前麵。其實你很自卑吧？”
顏枳挑了挑眼角，
“這麼多年，我搞不懂你那種出於自卑而產生的畸形變態心理，所以你對我做的各種事情，背後說的話，搞的小動作，我通通當做是對我的嫉妒。”
“包括你今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