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顧止安六歲的時候, 家裡多了兩個陌生人。
一個是笑容親切溫柔的“媽媽”。一個是穿著公主裙安靜漂亮的“姐姐”。
“止安, 以後她們也是我們的家人了,你要和媽媽還有姐姐好好相處啊。”
她記得自己那個時候懵懂地點了點頭。
沒有反抗, 也沒有生氣和憤怒, 對於新來的媽媽和姐姐, 除了好奇其實什麼情緒都沒有。
但是後來, 爸爸把她的房間收拾出來,放了一張新的床, 告訴她顏枳以後會和她住一個房間的時候。
她的內心突然隱隱約約的,有一種被侵犯的憤怒感。
可是她沒有把這種憤怒給表現出來。
她隻是笑著把自己的玩偶熊遞給她,聲音軟軟的,
“姐姐,送給你。”
後來漸漸長大。
在顧止安的人生過程中, 並沒有所謂“彆人家的孩子”。
因為顏枳就是父親嘴裡她永遠的楷模和榜樣。
媽媽因為血緣親疏遠近, 出於避嫌, 並不會拿她們兩個作比較, 甚至比起顏枳,她好像更在乎自己怎麼想。
但是爸爸就不一樣了。
他總是說,止安你怎麼怎麼樣,你看看顏枳怎麼怎麼樣,你怎麼不跟她學學。
學學?
可是很多東西都是天生注定, 學不來的。
顏枳漂亮, 就算她後來偷偷學了化妝, 悄悄讓自己的睫毛變得翹一點, 讓皮膚白一點,也還是比不上顏枳清湯寡水的校服長馬尾。
顏枳聰明,初中的時候她曾經絞儘腦汁想要超過顏枳,每天熬夜學習到十二點,排名依然在她後麵。
但是在成長的過程中,顧止安漸漸,漸漸地發現自己天賦異稟的一點。
她發現自己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能敏銳地感知彆人對自己的喜與怒,能下意識地就做出對方喜愛的表情,說出好聽的話語。
她就算不漂亮不聰明,卻仍然比顏枳討人歡喜。
那個年齡,男生對女生的喜歡並不僅僅來源於外貌,顧止安活潑外向,人緣很好,每個月收到的告白短信幾乎是顏枳的兩倍。
她把這些當做是贏過顏枳的資本,是她在麵對顏枳的時候唯一能夠仰起頭驕傲的來源。
但是每當她說起這些的時候,卻發現對方好像並不在意。
顏枳總是安靜的,淡淡的,溫順的。
不管自己怎麼提及朋友聚餐的熱鬨,討人厭的表白信和追求,甚至是母親的關心與愛護,她都是那樣波瀾不驚的表情。
但是顧止安知道,她不可能不在意。
所有的無動於衷都隻不過是一種偽裝而已。
這種偽裝,在顧止安看來
——是一種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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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從很小的時候,她跟顏枳的戰爭就開始了。
顧止安不喜歡顏枳,是因為對方天賦上的一種碾壓,是正常人都會有的對比自己更優秀的同齡人的一種嫉妒。
而這種嫉妒,出現在姐妹——卻並非親姐妹的人身上時,隻會日漸加深,最終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而顏枳不喜歡她,是因為母親。
從小到大,母親在顧止安身上付出的精力,遠遠高於顏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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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不是顧止安的親生母親,卻比她的親生母親對她還要好。
好到顧止安都差點感動,恨不得把她就是賜予自己骨血的親生媽媽。
但是後來她漸漸發現,愛,和好,永遠都不會是一回事。
母親從小到大都很在意她。
她想學畫畫,就衡量利弊,尋親訪友,替她找最好的繪畫老師。
她想報藝術特長生,就找了一大堆資料,替她參考規劃未來的路,還說服了爸爸。
她會寫信,會在夜晚找自己談心,會關心自己吃不吃的好,和同學相處的好不好,生日Party要怎麼辦才好。
她就像是這個世界上最真摯最溫柔的母親,既尊重她自己的想法,也給予足夠的關懷和幫助。
——但是她也很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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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想當藝術生考美術學院的時候,她完全尊重了自己。
替她查學美術之後可以乾什麼,報哪個學校比較好,帶自己去買顏料,逛展覽,耐心又善良地支持著自己。
但是顏枳想重新學鋼琴時,她眉頭一蹙直接拒絕了。
她替顏枳考慮的方向,和自己完全不同。
什麼專業畢業了好找工作,在哪些行業工作可以買房,學鋼琴耽誤了學業,最後隻會耽誤自己的人生。
聽上去非常世俗。
但顧止安知道,那才是母親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性格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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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止安記得自己早戀的時候,父親氣的差點要拿晾衣杆打斷自己的腿,母親卻絲毫不慌亂,又是安撫自己,又是寫信勸慰自己。
所有的做法當中,她找到了最妥帖最合適的那一條。
但她本身並不是這樣性格的人啊。
就像她知道顏枳早戀時,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鋪天蓋地的怒氣。
那天,她看著母親寫的信哭。
不是感動的。是難受的。
她抱著母親哭的撕心裂肺,隻是一種宣泄而已。
信裡的話越溫和,越周密,越為自己考慮——她覺得越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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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對她,就好像是一個設定完美的機器,嚴格按照正確的教育指南執行。
她所有不理智,不妥當,不合理的做法,永遠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她就像在麵對著一份工作,做一個項目,列了一份計劃表,然後從裡麵找到最合適的應對方法。
從小到大,她對自己非常非常好,卻沒有愛。
而她愛顏枳,卻吝嗇於給予一點好。
所以顏枳不喜歡顧止安,顧止安也不喜歡顏枳。
從她們第一天相見,母親把原本屬於顏枳的新娃娃送給顧止安,就注定了此後漫長的成長期,她們必定是對立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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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飛機那天吧。
她最後也抱了抱家人。
她趴在她的肩膀上,忍住淚,語氣輕輕的,
“媽媽,你知道嗎,其實你從來就不是一個好母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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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霍星朝,顧止安第一次對他有深刻印象,是在一節體育課上。
那個時候陽光很盛,閨蜜說學校新轉來了一個男生,長的超帥,還是擊劍運動員,體育老師宣布自由活動之後,幾乎四個班所有的女生都有意無意地在露天體育場上晃蕩。
為了看帥哥。
出於好奇,顧止安也留了下來。
她看著那個男生叫了顏枳的名字,把礦泉水放進顏枳的帽子裡,唇角眼角都帶著笑,眉目璀璨,比陽光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