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來勢洶洶。鐘明短促地看他一眼,又斂下眸,背往牆上靠得更緊。
見狀,傑克的五官更加凶惡,他向前一步,將鐘明逼到牆角:“說話。”
“我……我不是故意的。”
鐘明看著自己的腳尖,很小聲地說,尾音重帶著些許顫抖,聽起來有些可憐。
聲音鑽入傑克耳中,頓時頭皮一陣酥麻,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下。鐘明又抬頭看他一眼,像是被白種人臉上猙獰的表情嚇怕了,向後縮了縮脖子:
“昨、昨天……我事情沒做完,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說話細聲細氣的。傑克神色恍惚,看著鐘明微微張合的紅唇,眼神有一瞬發直。李逸之看他來者不善,本來想上來阻攔,見狀直接不動了,雙手揣在口袋裡,向後靠回牆上,看著鐘明的眼神中寫著’您慢慢演’幾個大字。
“……擦個台階你也擦不完?”
傑克回過神,話剛出口,就想起昨天是他一腳踹翻了人家的水桶,煩躁地’嘖’了一聲,沒想到他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暖床的小美人沒了,半夜還在苦哈哈地擦台階呢!
“行了。” 他薅了兩把自己蓬亂的頭發,伸手抬高鐘明的下巴,在亞洲人水嫩細膩的臉頰上掐了一把:“今天不找你麻煩。手腳麻利點。”
刺痛感讓鐘明皺了皺眉。傑克的指腹上布滿厚繭,粗魯地擦過他的臉頰,留下些許紅痕。
男人收回手,鐘明又低下頭,從接近兩米的視角看去,一截纖細的後頸露出來,小聲道:“我知道了。”
傑克見他乖巧的模樣,心滿意足。心中的鬱氣一掃而空,大步跨過走廊。
鐘明保持著低頭的姿勢。等到他們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儘頭,才直起身。李逸之立即轉過身,豎起大拇指:
“牛逼。”
鐘明看他一眼,抬腳就往前走。李逸之忙不迭跟上去,臉上的笑意收斂一點,低頭問他:“這個借口頂多用一回。今晚你準備怎麼辦?”
鐘明沒回答。他確實也不知道怎麼辦。
李逸之正經不過半秒,鳳眼又不懷好意地上挑:“聽哥哥的,你照著原樣去跟馬修撒撒嬌。我看他對你挺不錯的,要是傍上他,你就吃穿不愁,飛黃鵬達啦!”
他語氣誇張,眉飛色舞的樣子像是影視劇裡勸外甥女傍大款的邪惡舅母。鐘明冷眼看他,覺得是今早他給李逸之吃太飽了,這人還是餓肚子的時候比較省事。
早上的事情照常,男仆們各自領了任務乾活去了。鐘明又被分配去擦台階,今天馬修果然沒來打攪,一個上午,鐘明已經擦完一半。
正午,花窗外陽光大盛,七彩斑斕的顏色投在被擦的乾乾淨淨的台階上。
鐘明低頭看著上麵的光點,思考著自己裝作不小心把水桶打翻有沒有用。
傑克估計沒那麼好糊弄。他心想,長歎一口氣。
輕微的歎息聲在大宅高高的吊頂中回蕩。
鐘明的視野中出現一雙皮鞋,鞋碼比常人要小,鞋麵泛著細膩的光芒。
“你是誰?”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鐘明抬起頭,看見一個穿著羊毛馬甲的小男孩,身邊站著早上坐他對麵的那位金發小姐,兩人齊齊低頭看著他。
男孩看起來隻有十一、二歲,皮膚蒼白,麵容精致,有著棕色的頭發與碧綠的眼睛,看起來像隻精致可愛的洋娃娃。
鐘明微微睜大眼睛,餘光看見掛在牆上的畫像,恍惚間覺得眼前這個男孩是直接從裡麵走出來的。
“他是新來的男仆。”
在鐘明愣神的時候,金發小姐的視線在他身上滑過,偏頭俯身跟男孩說話,聲音似水般流出:“就是昨晚被夫人嚇到的那一個。”
“哦?”
男孩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視線第一次真正落在鐘明身上,眼睛微微眯起。鐘明竟然從一個小男孩臉上讀出了嘲弄的表情。
“那個膽小鬼就是你?”
鐘明不知該作何反應。他覺得任何一個人正常人驟然看見一隻比人還大大蜘蛛都是會被嚇到的。
不知是他的反應哪裡惹到了男孩,小少爺驟然變色,嘲弄變為的冷酷,他突然伸出腳,一下子踹翻了鐘明右手邊的水桶。
“少爺。” 他身邊的金發女子見狀蹙眉,語氣有些嚴厲:“您不應該這樣做。”
男孩看向她,嘴角勾起笑容,很紳士地俯身:“對不起,瓊小姐。”
接著他回過神,踏著皮鞋向下走,在路過低著頭的鐘明時,冷冷拋來一睹:
“真沒意思。”
名為瓊的金發女士跟上,寶藍天鵝絨的裙擺在鐘明的視線裡一掃而過。等到兩人的腳步聲消失,鐘明才緩緩直起身,看向滾到台階最底部的水桶,撇了撇嘴角。
這小少爺脾氣還挺大的,他頭一次見這麼有氣勢的小孩。那位瓊小姐看樣子像是家庭教師一類的角色。
也不知道他是倒了什麼黴,天天被人家找茬。但也好,他至少可以再拖上傑克一日。
鐘明一邊思考,一邊低頭去撿起地上的抹布,走下台階,從最底部開始擦起。
不出所料,他又擦到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