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正是活潑的時候，顧小晌看著自己越升越高也不害怕，反而興奮地拉拉沈暮深的手：“爸爸許願。”
“……許什麼願？”沈暮深喉結動了動。
“摩天輪可以許願，像生日蛋糕。”顧小晌說著自己也不知道從哪聽來的話。
沈暮深無言地盯著她看了片刻，然後看向蒼茫的天空——
“希望能順利活過今晚。”
不知不覺，已經晚上八點多，再有一個小時，就是顧小晌的休息時間了。
顧朝朝獨自坐在客廳沙發上，越坐心情越差。
正當她快要忍不住給沈暮深打電話時，沈暮深突然發來一串地址。
是他兩年前為了慶祝結婚三周年所建的主題酒店，一共十層，一至九層每一層的主題各不相同，基本和九個世界對應，去年剛竣工營業。
顧朝朝眯了眯眼眸，沒有多想立刻駕車去了。
酒店開在開發區，本來是個地廣人稀的地方，但因為太有特色，反而吸引了大量遊客，這才短短半年時間，酒店周圍就開了許多店鋪，變得繁華起來。
顧朝朝在路上堵了十幾分鐘才到，車剛停到酒店門口，門童就認出了車牌，急忙叫了兩三個人上前開車門。
顧朝朝從裡頭下來，第一句話便是：“沈先生在？”
“在頂層，小姐也在。”門童忙回答。
顧朝朝微微頷首，拎著包便往樓上走。
已經晚上九點，酒店裡依然熱鬨，顧朝朝直接去了員工電梯，指紋解鎖最頂層。
電梯門打開，周圍一片靜謐，地麵上放了一束鮮花。
顧朝朝盯著鮮花看了片刻，最後麵無表情地越過花束，徑直往套房走去。頂層是沈暮深專門留給她的，平時不對外營業，她也就在剛開業時來住過兩天，這是第二次來。
雖然不常來，可路線卻記得極熟，所以很快就停在了套房門口。
按下門把，房門打開，屋裡頓時傳出砰砰兩聲，彩紙碎片頓時淋了她滿身。
“寶寶！”
“媽媽！”
一大一小熱情洋溢地撲過來，一個抱腿一個摟腰，直接把顧朝朝製了個滿懷。
“撒手。”她懶洋洋開口。
身上貼著的兩隻身體都僵了僵。
十分鐘後，顧朝朝坐在滿屋子的鮮花裡，麵無表情地看向麵前兩人。
沉默，就是沉默。
正當沈暮深思索該怎麼認錯時，顧小晌已經磨磨蹭蹭來到顧朝朝身邊：“媽媽，小晌知道錯了。”
“我也知道錯了。”沒能做第一個道歉的人，沈暮深趕緊追了一句。
顧朝朝冷眼看著二人：“哪錯了？”
“不該逃學。”顧小晌挪啊挪，悄悄挪到了顧朝朝懷裡。
沈暮深看著她自然的動作，暗恨自己長得太大隻，不能像她一樣挪過去。然而這種幼稚的想法，也隻是想想而已，麵上仍然是成熟穩重的丈夫與父親：“我不該協助她逃學。”
“我再也不敢了。”顧小晌補充一句。
父女倆一唱一和，在滿屋花香裡說著甜言蜜語，顧朝朝多大的氣也消個差不多了，隻是看著這兩人討好的樣子，突然歎了聲氣。
“算了。”她做了決定。
父女倆愣了愣，沈暮深眉頭微蹙：“算了……是什麼意思？”
“我也有錯，不該缺席孩子的教育，結果這麼久了都沒發現你們的不對勁，”顧朝朝抿了抿唇，“以後我會多跟老師溝通交流，也會安排時間接送小晌上下學……這次就算了。”
她突然這麼好說話，沈暮深反倒開始不安了。
顧朝朝沒察覺到他的不對，好氣又好笑地看向還在撒嬌的閨女：“以後要乖乖去學校知道嗎？如果哪天實在不想去，就跟媽媽說，媽媽會看情況考慮要不要給你請假，不要再無故曠課了。”
“謝謝媽媽。”顧小晌乖巧地倚進她懷裡。
顧朝朝蹭了蹭她的頭頂：“還有啊，你爸給你講的那些故事，都是哄小孩玩的，你不會信了吧？”
“朝朝。”沈暮深聽到她否定他們的過去，眉頭頓時蹙了起來。
顧朝朝斜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
指望小孩子保密，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為了避免一家子集體被當神經病，隻能用激將法糊弄了。沈暮深也理解她的做法，但一聽到她這麼輕描淡寫，心裡還是有點泛酸。
果然，顧小晌一聽就睜大了眼睛：“騙我的？”
“是啊，你信了嗎？”顧朝朝歪頭。
四歲正是自尊心旺盛的時候，顧小晌顧不上找沈暮深確認，聞言立刻搖頭：“小笨蛋才會信。”
一旁的沈暮深：“……”
顧朝朝將閨女抱到懷裡，哄睡之後才輕手輕腳起身，沈暮深連忙跟著站起來：“我來抱。”
“不用，”顧朝朝避開他的手，“我來就好。”
沈暮深愣了愣，目送她把顧小晌送到床上，心裡的不安愈發多了。
顧朝朝放好孩子後也跟著躺下，一抬頭看到他還傻站著，頓了頓後招手：“怎麼還不過來。”
沈暮深輕抿薄唇，緩步走到床邊，卻沒有直接躺下，而是牽住了顧朝朝的手：“朝朝，彆生我氣了。”
“早就不生氣了，”顧朝朝失笑，“我都說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這段時間隻顧著忙事業，忽略了小晌的教育，以後會儘可能調整的。”
沈暮深定定看著她，半晌眯起長眸：“我不信。”
顧朝朝：“……”
床上的小朋友睡得正香，床邊兩個大人麵麵相覷。
半晌，顧朝朝歎了聲氣：“電梯口的花不錯，去給我拿回來。”
沈暮深頓時眼睛一亮，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顧朝朝一陣無奈，安靜坐在床邊等他。
一分鐘後，他捧著花匆匆出現在她麵前，直愣愣將花遞了過來：“給你。”
結婚五年，他也三十多歲了，然而歲月總是優待美人，這麼多年過去，時間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一雙黑色的眼眸也依然清澈，每次直勾勾地看向她時，她的心跳總會不自覺地快半拍。
“謝謝，”顧朝朝揚唇，乖乖接過花束，“現在能睡了嗎？”
沈暮深揚了揚唇，一言不發地在床上躺下。顧朝朝好笑關燈，房間裡總算靜了下來。
有顧小晌在身邊，夫妻二人睡得格外‘客氣’，幾乎一整夜都沒碰對方，各睡各的一覺到天亮。
當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房中，鬨鐘還沒響，沈暮深便睜開了眼睛，看一眼時間後開始起床收拾。
顧朝朝被他的動靜吵醒，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睛，看到他起床後輕哼一聲：“這麼早？”
“送小晌上課。”昨天剛因為曠課的事被訓，今天哪還敢遲到。
顧朝朝還很困，但聞言立刻坐了起來：“你再睡會兒吧，我去就好。”
沈暮深挑眉：“不放心我？”
顧朝朝爬起來：“不是跟你說了，從今天開始，我要做個負責任的好媽媽，你再睡會兒吧，不用跟著我們，我自己能搞定。”
說著話，她掏出手機發了條消息，幾分鐘後沈暮深的手機震動一聲，他頓了一下點開，是小晌幼兒園的班級群，顯示某個熟悉的名字進群了。
沈暮深怔愣一瞬，猛地抬頭看向顧朝朝。
顧朝朝晃了晃手機，頁麵還停留在她跟班主任的短信往來上：“以後你可以下崗了。”
沈暮深一瞬間生出無限危機感，當即將還迷糊著的顧小晌拉到身後：“不行。”
顧朝朝：“？”
“我知道錯了，以後會按時送她上學，有什麼情況立刻告訴你，絕對不會再瞞著你，你……彆讓我下崗。”沈暮深在字正腔圓地拒絕之後，就隻剩下緊繃了。
顧朝朝無言許久，直到顧小晌開始探頭探腦，才斟酌開口：“你不會……聽不出我在開玩笑吧？”誰能讓他真下崗啊！
“玩笑也不行，之前我們說好的，我來負責小晌學校的事，你隻管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沈暮深說完停頓一瞬，又補充，“都約定好了，你不能反悔。”
顧朝朝盯著他看了半天，憑借對他的了解猜透了他所有情緒，一時間哭笑不得：“沈暮深同學，我隻是想多關心關心小晌，這樣也會讓你沒安全感？”
“你當然可以關心，怎麼關心都好，”沈暮深這次說完靜了更久，大約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鬨，再開口時聲音小了許多，“但不能剝奪我的權利。”
“什麼權利？”顧朝朝挑眉。
顧小晌已經徹底清醒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鬱悶地歎了聲氣。
小朋友裝老成的時候，臉頰上的肉都在顫，可愛得顧朝朝瞬間分神。
“……照顧你們的權利。”沈暮深突然開口。
顧朝朝愣了愣，遲鈍地看向他。
沈暮深耳根有些紅，彆開臉不肯與她對視。
顧朝朝突然明白了。
這世界大部分的人，都是靠索取獲得安全感，可沈暮深不同，他是從付出中得到這些的，付出越多，心裡便越踏實，她的分擔和體貼不會讓他輕鬆，反而會給予他更多的負擔。
“你可真是……”叫人頭疼啊。
顧朝朝歎了聲氣，朝他伸出手：“那我們一起接送吧。”
沈暮深表情微動。
“做什麼都一起，”顧朝朝笑了，“好嗎？”
沈暮深儘可能克製，唇角還是上揚了。
在他磨磨蹭蹭牽住顧朝朝時，顧小晌又是一聲歎息，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時不時就要上演的戲碼。
夫妻倆經過嚴肅探討，最後一起把孩子送到了學校。
回家的路上，兩人慵懶閒聊，陽光落在車內，曬得人懶洋洋的。
紅燈時，沈暮深停車，握起顧朝朝的手輕輕親了一下，顧朝朝唇角微揚，眯起眼睛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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