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心說我早上吃了你兩大碗麵糊糊就已經是貼心的最高級彆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也六十多歲?”
沈恪不以為意地笑問:“我六十多歲的時候,你也照顧我?”
“……”林簡握著筷子忽然沉默了一瞬,而後輕而鄭重地和他耳語,“會的。”
就如同你陪我長大,我也願意陪著你,陪著所有珍視我溫暖我的人,看四季花開,年歲枯榮。
吃過午飯,林簡又陪沈長謙說了一會兒話,沈恪上樓叫他,說是去馬場,下樓時艾嘉多問了一嘴,立刻表示自己也想沾沾壽星的光,去溜達兩圈。
沈恪想了想,就把兩隻小的一起打包帶走了。
馬場開在郊區,離市中心一個小時的車程,到了之後幾個人先去換衣服,誰料剛出換衣間,就碰到了熟人。
程佑鈞,沈恪的發小兼高中同學,大學畢業之後拒絕回家繼承皇位,自己弄了個軟件公司,苦過幾年之後終於甘來,這些年也算是行業翹楚了。
林簡之前也見過程佑鈞幾次,這人也不知道什麼毛病,看著儀表堂堂風流不羈,每次偏愛大侄子長大侄子短的逗他,半點IT精英男的穩重都沒有。
果不其然,程佑鈞從更衣室門口出來,看見他們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哎呦”一聲,立刻小跑過來,揚聲喊道:“兄弟!我恪!”
沈恪笑著把他從身上扒拉下去,問:“程總今天這麼閒?”
“我陪女朋友啊。”程佑鈞煞有介事地擺擺手,“在程總心裡,事業在愛情麵前不值一提。”說完眼光一轉,看見旁邊的林簡,“哎喲!我大侄子
() !”
“……”林簡木著臉,非常有禮貌地頷首打招呼,“程總好。”
“哎不是……咱們家孩子什麼情況?”程佑鈞用手肘杵沈恪胳膊,“不叫叔就算了,這怎麼還跟我‘總’上了?”
“少占我們家孩子便宜,喊你程總是客氣。”沈恪拍了一下程佑鈞肩膀,推著人往外走,“走,跑兩圈障礙場,讓你跪下喊爹。”
兩撥人在草坪彙合,程佑鈞給雙方做了簡短介紹,幾個教練就牽著他們各自的馬過來了。
“林小白”已經十二歲了,剛剛過了全盛的壯年期,肌肉能力也趨於下降,看見林簡,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用頭輕輕蹭他的側臉,表現得溫情又親昵。
一開始,幾個人騎馬在沙地跑了幾圈,等熟絡之後,艾嘉便說想去跑一跑坡地,程佑鈞的女朋友是個非常氣質的禦姐,聽聞欣然同行,林簡學習馬術也好多年了,坡地對他而言不構成什麼難度,想了想,決定和她們一起。
畢竟沈恪日常工作繁忙,難得出來散散心,他不想讓對方始終顧著自己。
兩個場地之間有很長一段距離,要穿過一片樹林,郊外的空氣很好,三個人騎馬不緊不慢地溜達過去。
路上,程佑鈞的女朋友好奇地問旁邊的艾嘉:“我看你們兩個年齡差不多,你叫沈總哥,那林簡是他年齡比較小的弟弟嗎?”
艾嘉說:“不是哦,我雖然隻比小簡大一歲,但是卻長了他一輩呢。”
“……”
林簡沒法否認。
禦姐美女果然吃驚,詫異地看了林簡一眼,林簡還以為她要問為什麼或者家裡的關係,沒想到美女一甩壓在馬帽下的長發,對林簡颯氣地說:“那咱們也各論各的吧,你還是叫我姐姐得了,被這麼帥的弟弟喊阿姨或者嬸嬸,我容易懷疑人生。”
林簡沒忍住笑出了聲,點頭說好。
另一邊,工作人員正在檢查場地障礙設施,程佑鈞百無聊賴地等了一會兒,忽然對沈恪說:“哥們兒,你覺得我女朋友怎麼樣?”
“嗯?”沈恪疑惑地看他一眼,“你這話問的,讓我產生了一點不太適宜的臆想。”
程佑鈞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後笑罵一句:“滾蛋!我是問你覺得她人怎麼樣。”
“挺不錯的。”沈恪笑道,“配你綽綽有餘。”
“那必須。”程佑鈞道,“我就愛和自己配不上的人在一起,刺激。”
沈恪無語:“什麼毛病。”
“哎……”程佑鈞悵然若失地歎了口氣,悠悠道,“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是玩笑,從我爸媽嘴裡說出來,才紮心。”
沈恪抬手捋了捋馬鬃:“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唄。”程佑鈞聳聳肩,無奈道,“不過我爸媽說得和你正好相反。”
沈恪沉吟一瞬,懂了。
“我女朋友其實超厲害。”程佑鈞說,“名牌大學畢業,畢業之後就進了我公司,從程序員做起,一步步到部門主管,我們公司好幾個
大項目,都是她負責完成的,個人能力相當強,我們在一起三年多,她獨立又自強,基本沒怎麼花過我的錢……你說這樣的好姑娘,是不是打著燈籠難找?”()
沈恪點點頭,無法不讚同:女生做程序員比男生辛苦,是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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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吧,其實從她做程序員寫代碼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她了,沒辦法,誰讓她漂亮呢,結果看過她寫的程序之後,臥槽,我才發現我膚淺了,人家代碼寫得更漂亮,公司上下都知道,我追她追了一年多,最後好不容易追到手了,容易麼我。”
“不是……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沈恪好笑道,“訴苦?秀恩愛?”
“你聽我說啊,彆打岔。”程佑鈞說,“結果到了我爸媽那裡,就變成人家彆有用心,放長線釣大魚,說人家就是衝著我家業來的,也就騙騙我這種沒腦子的二世祖,哎兄弟——”程佑鈞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像嗎?”
“……”沈恪目光複雜地看著他,沒說話。
“操,懂了。”程佑鈞氣笑了,“我是有時候有點犯蠢,但是大事上沒糊塗過啊,我自己的女朋友什麼樣的人,這麼多年我還不了解嘛?”
沈恪點點頭:“所以呢?你這是愛情路上遭遇不順,希望我去程叔那給你當說客?”
“那倒不用。”程佑鈞擺擺手,“雖然有波折,但是兄弟還是乘風破浪一往無前的,而且如果順利的話,年後你就能喝訂婚酒了。”
沈恪被他繞無語了:“那你跟我嘚啵半天到底什麼意思?”
“咳,我吧……我就是想說……”程佑鈞騎馬湊近了一點,低聲道,“近朱者赤你懂得吧?你看我女朋友這麼優秀,那她的閨蜜什麼的,是不是肯定也錯不了?我跟你說,她有個好姐妹——”
“打住。”沈恪微微眯起眼睛,審視般看他一眼,“敢情在這等著我呢?你給我唱了半天單口苦情戲,最後繞這麼一大圈就為了給我介紹女朋友?”
程佑鈞懇切道:“這不是怕直接說你煩麼!”
“晚了,已經煩了。”
“哎哎哎!見一麵唄,對你又沒什麼損失啊,實在不行就當多認識個朋友,也不錯啊!”程佑鈞循循善誘,“再說你都二十七了,沈叔叔和阿姨不著急啊,不催你啊?”
沈恪沉默半晌,低聲道:“沒那個閒心。”
“你必須得有!”程佑鈞不肯放棄,“要是去年你跟我說這話我還信,可今時不同往日了,前些天沈氏集團董事長變更都上財經新聞頭條了——沈董,立業之後咱也該考慮成家的事了吧。”
“我爸媽都沒替我操這份心,你怎麼皇帝不急太監急?”
程佑鈞不吃他損人這一套,反正這麼多年也習慣了,孜孜不倦道:“皇帝太監都不急,兄弟替你著急啊,而且就你這人吧,就適合找一個溫柔似水的姑娘,嬌嬌柔柔地衝你一笑,損人的話看你還能不能說得出來……哎正好,我女朋友那個閨蜜——哎臥槽!”
沈恪沒再讓他廢話,看見工作人員檢查完畢後從
() 場地裡撤了出來,抬腳一踢程佑鈞的馬屁股,自己也隨即拉起韁繩,兩匹馬幾乎同時竄了出去!()
沈恪壓低身體,勁瘦修長的身軀繃緊了力道,被高速帶起的熱風從耳側擦過,在駿馬飛躍橫木障礙的一瞬間,額前的碎發被烈風揚起,露出英挺犀利的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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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佑鈞稍稍落後他兩步,此時居然還不肯放棄:“不是你真不考慮一下?哎那麼好一姑娘……臥槽該不會你對姑娘沒興趣,等著兄弟給你介紹小夥子呢吧!”
沈恪壓根不搭理他,嫻熟地駕馬翻越一組三橫木,程佑鈞的語調已經從驚疑變成了驚恐:“臥槽真的假的啊?小夥子雖然也不是不行,但是你這款就很不好搭啊……哎操,兄弟你這麼多年不談戀愛,難不成……不是對我有什麼意思吧?!”
沈恪:“……”
一圈障礙場地跑下來,沈恪氣定神閒,隻是微微見喘,程佑鈞上氣不接下氣,還順道吃了一嘴沙子。
工作人員遞上純淨水,程佑鈞漱了漱口,指著沈恪的手指微微發抖:“你不說話是幾個意思,被我猜中了?”
沈恪瞥他一眼,覺得好笑,故意問:“猜中哪句?是喜歡小夥子還是對你心懷不軌?”
程佑鈞哆哆嗦嗦,不敢隨便搭腔。
“放心吧。”沈恪將馬繩遞給工作人員,接過水喝了兩口,隨意玩笑道,“我就是真喜歡小夥子,肯定也不打你主意。”
程佑鈞又不服氣了:“憑什麼啊!兄弟哪兒讓你看不上了?”
沈恪“嘖”了一聲:“我喜歡的東西你沒有。”
程佑鈞:“啥?”
沈恪:“腦子。”
“……”
說話間,林簡他們三個人從山坡那邊慢悠悠地踱了過來,見到女朋友,程佑鈞立刻從無腦總裁變身無腦大型家犬,苦著臉求抱抱,要貼貼。
程佑鈞女朋友好笑地推他一把:“彆鬨,還有小朋友在呢。”
“沒關係沒關係。”艾嘉立刻笑眯眯地表明立場,“高中生哈,都到了早戀最適宜的年齡了,不是小朋友啦。”
林簡前兩年剛剛接觸障礙賽,此時看著重新墊沙的場地有些欲欲躍試,沈恪看出他的心思,走到“林小白”旁邊,問:“跑一圈?”
林簡點點頭,翻身下馬,準備換沈恪的愛駒進場。
正當這時,程佑鈞的女朋友抬手蹭了他下巴一下,笑著問:“剛才聊什麼呢,怎麼弄得嘴角都是沙子,你張著嘴跑的啊?”
“彆提了,委屈!”程佑鈞說,“給咱們沈董介紹對象來著,結果——哎小心!”
沈恪的馬是匹純血漢諾威,高大強健,林簡不知是走神還是沒注意,上馬時腳下突然一滑,沒踩住馬鐙,半個身子直直從馬背上淩空摔了下來!
心電轉瞬間,沈恪快人一步,一手攬住他的腰,一手從腋下穿過,牢牢抱住他的上半身,穩穩將人圈在了懷裡!
心臟跳動激烈而紊亂,砰砰砰撞擊著胸腔,一時間竟然分不清彼此。
() 林簡在驚愕間抬頭,倉促慌亂的視線沒有歸屬,最後竟然落在了沈恪的左耳上,他在急促的心跳中懵然發現,沈恪耳廓靠後一點的位置上,竟然有一個很小的小米粒般的痣,從前他們不曾如此親密相擁,所以從未察覺。()
沈恪保持著抱著人的姿勢,顯然也嚇了一跳,片刻之後才放緩了聲音,微微低頭,問:有沒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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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呼吸落在林簡側臉,他聞到沈恪身上有很清淡的水生木質香,混合著一點冰冷清涼的尾調,像是凜冽的海水中糅雜了薄荷的氣息。
那是沈恪常用的男士香水味。
林簡很快回過神來,抿著嘴角搖搖頭。
沈恪這才放心,將他放下來,皺眉低聲問:“剛才想什麼呢?”
“沒什麼。”林簡垂著眼睛,心裡盤旋縈繞起不可名狀的煩悶,“不小心踩空了。”
出了這樣的小意外,幾個人都無心再多留,原本的那個話題也就不了了之,在馬場外分彆後,沈恪先將艾嘉送回了家裡,又載著林簡回了家。
林簡一路都緘默不語,額頭靠著車窗,看著霓虹夜景在眼前飛速後退,心底的盤問卻間續不斷。
程佑鈞在馬場的時候說要給沈恪介紹對象,沈恪答應了嗎?其實算一算,沈恪已經二十七歲了,雖然在他們這些豪門巨賈之家,這個年齡還沒有成家的公子哥遍地皆是,但是……不成家不代表不談戀愛,所以,就算沈恪答應,也不足為奇。
那麼會是什麼樣的人呢?能和沈恪比肩而立挽手相依的人,會是什麼樣子?
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出現,是不是……是不是沈恪回家的時間就更少了?或者說……會不會原本他們兩個人的安樂窩,會在某一天突然變成“三口之家”?
林簡根本無法想象那樣的畫麵。七年的時間裡,他早已經習慣了和沈恪單獨生活在一起,他不能想象有一天,沈恪帶回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站在自己麵前說,這個要叫小嬸嬸哦。
他更不能接受,原本兩個人的靜謐生活,突然闖入第三個人的身影。
更或者——如果沈恪真的有了女朋友,是不是他在住那那幢花園彆墅裡就不方便了?是不是要回到沈家大宅去,將時間和空間都交給沈恪和那個女孩子,自己不便登門,不多打擾?
其實,沈恪這樣的人,如果交女朋友,也一定是一個各方麵都出類拔萃的女孩,心地善良,溫婉嫻靜,或者可愛活潑,靈動有趣。這樣的女孩子,必然不會在意他這個從小被養在家裡的孩子“鳩占鵲巢”,但是……隻要想到曾經屬於兩個人的安穩時光會被驟然打破,林簡心中還是騰起一陣難言的、細密的煩躁。
而且,沈恪那樣的人,又有誰能配得上他呢?
林簡在心底冥思苦想了半晌,最終得出了一個讓自己都心驚的答案——
沒有人……在他心裡,根本沒有人能配上的沈恪。
回到家,阿姨已經將晚飯做好離開了。林簡沉默地進門、換鞋,然後去浴室衝澡。
() 少年白皙勁瘦的身軀站在水流之中,溫熱的水衝下來,林簡苦思一路的大腦才得以休息片刻,而後就感到左上臂有一點疼,抬起胳膊側頭一看,才發現左臂正下方有一點擦傷,應該是下午從馬上摔下來時,不小心蹭到了馬鞍的金屬條。
林簡沒在意,洗過澡後穿上浴袍走出浴室,卻看見沈恪坐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手邊放著家裡的醫藥箱。
見他出來,沈恪抬了抬下巴:“過來。”
林簡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當時都沒在意的事,卻被沈恪看在眼裡。
碘伏藥水擦到傷口上並不疼,隻是有一點絲絲的涼,沈恪眉心微皺,低聲道:“剛才忘說了,衝澡之前應該讓你先裹一下的。”
“沒事,就擦破點皮。”林簡猶豫頃刻,忽然問,“你是要談戀愛了麼?”
到底是少年心性,心裡的話藏多了,難免有不小心外溢的時候,可說完他就後悔了,又緊緊抿起唇,垂著眼睛不去看人。
“……想什麼呢。”沈恪顯然也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問,但也隻是神色微怔,而後又恢複正常,變成了在家時一貫懶洋洋的語氣,“生日還沒過完呢,怎麼智商還不進反退了?”
但是……這樣的態度算怎麼回事呢?沒承認卻也不否認,模棱兩可反而更讓林簡心亂。
他似乎是急切地想要尋求一個肯定的答案,是不是都好,好像隻有聽見沈恪親口說出來,自己堵在心底的慌亂無措才能找到一個出口。
“那你——”林簡再次鼓起勇氣,然而剛口,沈恪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沈恪將棉簽扔進垃圾簍,起身接起電話,應該是業務上的事,掛斷電話後,沈恪回頭對他說:“我要去一趟公司,你自己吃晚飯?”
林簡張張嘴,未竟的話被堵在喉嚨裡,但是卻再也攢不起一份孤勇,片刻後,點點頭。
他沉默地看著沈恪回房間換衣服,下樓,在玄關換鞋,而在出門前,沈恪忽然回頭,笑著對他說:“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在書房,今天下午宋秩才送過來,自己去看看?”
沈恪走後,房間裡一下子就安靜下來。林簡又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往二樓走。
沈恪每年都會送他生日禮物,送過限量款的手表,也送過男孩子都夢寐以求的賽車模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林簡對於今年的禮物格外熱切,迫切的想知道沈恪送了什麼。
走進書房,開燈,林簡抬眼,隨即愣住。
書房地板上豎立著一幅裝裱好的書法,筆鋒蒼勁淩厲,但收筆之處,卻又寫儘灑脫飄逸,林簡一眼便認出,這四個大字是出自沈恪筆下——
大道至簡。!